第90节(2 / 2)
“不曾”,乔骏回答得很是痛快。
自去岁东宫被天子责罚闭门思过,一应伴读和门客都被拒之于门外,他对太子忠心不二是真,也要顾及宁远侯府上下数口人及百年侯府的切身利益。祖父和父亲语重心长,口传心授为臣之道,宁远侯府从来只忠于龙椅上的人,他身为世子不能给家中招祸。
“太子念着就想见大哥一面。”暗夜中赵立钦的眼睛闪着光芒。
乔骏惊讶:“你见过太子,殿下身体可好?”
赵立钦颔首,“殿下消瘦了许多,精神也不如以前,若圣上真下了废立诏书,恐怕他不到封地就要倒下。”
从小就跟在东宫身边,亦主亦仆、亦亲亦友,乔骏心中异常难受,黯然失神。
赵立钦再加砝码,“沈家表弟自顾不暇,纪仁惯会见风使舵早拣了高枝,就剩咱俩,大哥再躲着不去见,殿下心中的滋味恐外人难能体会。”
“好,你去安排,觑得没人的空当领我见太子一面。”乔骏犹豫半晌,终是握拳做出决定。
“还是大哥爽快。”赵立钦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可惜乔骏沉浸在对故主的怀缅之中未能觉察。
三日后,乔骏在赵立钦的陪同下乘夜入东宫,对方却过门而不入,只笑语:“我替大哥望风。”
乔骏不疑有他,在东宫与太子短暂叙旧,只逗留了一顿饭的功夫,便起身告辞,回去的路上犹谢过赵立钦的好意。
其实家中长辈警告过,让他离定远侯家远点,乔骏自持能辨人心,一如往昔与赵立钦称兄道弟,以后诸事的发展超出他的想象。
初夏晚间,冷热适宜,微凉的清风吹来,巍巍宫墙下,乔骏目瞪口呆看着突然冒出的各大勋贵的武将家子弟。他们中只有两三个与乔骏同轮值守,其余人并不是今日轮值,全副武装,披甲戴铠。乔骏心中油然而生不祥的预感。
这一夜成了长盛朝有史以来最为混乱的夜晚,禁宫火光滔天,厮杀喊打声不绝,血流成河。数十个血气方刚的勋贵子弟或死于当晚的混乱,或在事后被砍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幸存下来,也被永久流放,当中就包括乔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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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乱的当晚,知言正在灯下一遍又一遍细读孟焕之的来信。意儿已学会翻身,刚长出两颗的小牙,口水流得到处都是,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抢了知言的信纸就往嘴里塞。
知言紧赶慢赶还是叫儿子咬掉了一角,正好信角处‘汝夫修远’四个字只剩下‘汝夫’两字。
“坏意儿,等着你爹爹回来打屁股。”知言抚着信角可惜的说。
孟焕之那个榆木疙瘩送回来数封信,没一句情呀爱呀的词语,除了依着惯例问她和意儿是否安好、叮嘱注意身体之外,流水帐般讲述他在外的经历和趣事。只在信首写上吾妻兰芷亲启,信尾再加一句汝夫修远。
这下好,修远两字也被他儿子给咽到肚子里去了。
意儿露着两颗小牙向母亲示以讨好,眨巴着萌萌的大眼睛,伸出双手让母亲抱他,他已会发出简单的音节,无意识间会说“爸”“妈”等字眼。
知言笑了,儿子眨巴眼睛的毛病随了她,但凡讨好别人都用这招。
立冬备好了热水,抱了意儿去擦洗换衣服,准备睡觉。
知言再细读一遍书信,依依不舍收起来,归放到榻上暗格中的黄花梨雕花匣子里,与以前收到的信件放在一起。匣面上雕刻着一朵兰花,也是孟焕之最喜欢的花草。
“姑娘,等不了几日,姑爷也该回来了,你不用再对着匣子愣神。”
立冬手下麻利给小少爷换着衣服,逗着意儿的下巴,拿起手中的摇铃哄他听话。
知言过去接过儿子,取笑立冬:“是啊,长兴也该回来,离你出嫁的日子不远喽!”
“嗯,嫁衣我都绣好了,就等着人回来。”立冬说起成亲不羞不臊,素日拿着例子举证,都是姑娘脸皮厚,有其主必有其仆,她也用不着害臊。
主仆两人调笑间给意儿换过衣服,唤过奶娘进来喂过奶过,也便歇下。
夜半时分,知言被意儿的哼唧声惊醒,给儿子换过尿布,又搂过他喂过一回奶。万籁俱静时,五官格外敏觉,知言凝神听了听,轻声唤醒外间的立冬,命到外头院里再听一回。
立冬站在廊下,见到城中央半边天都是红的,惊得捂了嘴,跑了下人住的厦房里挨个叫醒大家。
前院刘管事也听到了动静,召集家丁聚到一处,静观其变。众人彻夜未眠,忐忑不安中,终于熬到天亮,孟府中迎来的第一个访客却是杜六郎,他问过知言母子俱平安后也便告辞离去。
昨天通宵未曾闭眼的人不只孟府上下,京中各家各户都听到听静,忌惮夜间宵禁无法出去打探消息。秦枫父子几个也是急不可耐,待宵禁时辰一过,分头到各个女儿家问平安。
知言再一次体会到亲人的温暖,世人总有人牵挂着你,不因你富贵,不因你美貌,更不因你能干有为,只因你与他们流着同样血。
京外百里之遥,出兵征讨流寇的大军回归,宁远侯得到第一个消息即是长子锒铛入狱,背负弑君之名关在诏狱。他眼前一黑,当即晕过去。
☆、161|第 161 章
花开两枝,单表孟焕之跟随宁远侯大军出征,一路受不明因素阻扰,险些误了军令时机。待到豫境,宁远侯派人拿着令箭到边军储粮库取粮,所取回的口粮仅有五成,究其原因,当地守备及官员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军中耳目聪灵的士兵出去打探消息,不消半日回来复命,首指皇亲国戚——天子宠嬖朱贵妃的娘家朱家。
眼看太子快要倒台,朱家的胆子越来越肥,与人勾结把手伸到军粮屯备。世上不缺胆大妄为的外戚,更不缺利欲熏心目光短浅的官员,加上投机倒把的商户,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豫晋两州大半库粮消无声息间没了踪影。
宁远侯在帐中气得大骂朱家的祖宗八代,上了折子给天子,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几个州府小吏被免职或掉了脑袋。朱家扔出一个管事当替罪羊,其余人继续逍遥自在,丢失的军粮也追讨不回来。
数九寒冬,大军在城外顶风受冻,吃着硬干粮。城内酒楼中花天酒地,逃过一劫的朱家人约了商户和官吏胡天海地热闹,声声狂笑似在嘲笑城外的军士们。
宁远侯心下惦量,终是忍下这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前几个小喽啰不足为惧,怕得是天子耳边的枕头风厉害。与其生闲气,不如先安心办好差事才是正经。他派人请来当地卫所和州府武将,大家围坐在帐内共同商榷。
所谓的流寇不过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平民,没钱没粮,逢上饥年,大水冲走家园草屋,半亩薄田也被淹没,无奈之下被迫卖儿卖女,所得钱粮不够买几升麦子。
兔子急了也咬人,饥寒交迫的流民走投无路下结伴纷抢富户、米店。为躲避当地卫所和州府官兵围剿,不谋而合全蜂涌到深山老林中。人越来越多,成千上万的流民总要有个带头的人总领大家,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占山为王。时不时下山骚扰州县富户大族,打劫来回商户,当然鱼龙混杂,也有人干出了杀人放火的勾当。
宁远侯年近半百,清瘦矍铄,在军中素有‘儒将’的美名,临来前该如何行事心中也大致有了章法。他听完几个指挥使和武将的话,微笑抚须道:“一帮乌合之众而已,一年多时间在座诸位久未将其拿下,实令人纳罕和不解。”
几个指挥使并武将垂首不应声,当初他们谁都想抢头功,不先急着剿匪,互相给对方使绊子,反倒叫匪兵趁机做大。说出去谁都没面子,暗地里大家心知肚明。
宁远侯见状也不多言,送走访客后,转而问张盛做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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