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 / 2)
也不知陈大花怎么知道了。
但云娘却没有与陈大花说这些话的心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哼一声。
陈大花似乎根本没有感到云娘的冷淡,又笑着说道:“荼蘼这孩子还真能干,瞧这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又帮着巡检司做三餐的茶饭……”
听了巡检司三个字,云娘的火也不知怎么就上来了,立即要把事情撇清,便冷笑道:“荼蘼可不是白白帮着人做茶饭,她给巡检司做事,是收工钱的!”
“收工钱,收工钱也是应该的啊!”陈大花赶紧应和道:“怪不得我时常看到阿虎到你们园子后面呢,荼蘼也常过去。”
“传送茶饭还不是要时常来往!”
“正是呢,正是呢。”陈大花被噎了几句,竟然还能笑出来,也不用云娘让便自己拿起桌上的杏子咬了一口,“还带着酸呢,这是巡检司园子里的杏吧?”
“谁知道荼蘼在哪里来的!”
其实那杏子的来路云娘是知道的,正是巡检司园子里的。巡检司园子大,里面有好几株果树,荼蘼嘴馋,便从杏子还没太熟起,便时常到树下转,挑大的摘下来尝,汤巡检是不管这些事的,阿虎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正与荼蘼投缘,由着她胡闹,还搭了梯子让她到树顶上挑先泛红了的摘。
荼蘼馋归馋,却不肯吃独食的,每有好的总不忘记给自己留,所以自己桌上这几日便时常摆着杏子。
这两天云娘还听荼蘼算计着那两株桃树,果子也差不多可以下口了,过两天桌上可能就会冒出几个还没熟透的毛桃。
其实并没什么,但是云娘就是不想告诉陈大花。
云娘平日里性子温和,但是她却是有气性的人,所以对着陈大花半晌没有一句好好。先前陈大花欺负自己,把豆腐摊子堵在自家门前,又做出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她并不想再与陈大花来往了。
原以为陈大花听了也会知趣地走了,但没想到她却突然不笑了,声音也跟着降了下来,不再是她平日时卖豆腐时略有些高尖的嗓门,却带了些沙哑,“云娘,我们好好说说话吧,其实我们都挺不容易的。”
“我磨豆腐卖豆腐,你织锦,还不都是没有个能依靠的人?我家那个死鬼将家财用尽了,到了吃苦的时候倒是一伸腿走了,我也真想跟着他就走了,可怜儿子没人管,只得拼死挣着做。”
“你家的那个倒还活着,要我说还不如我家的那个死了好呢。死了一了百了,我倒有时还能想起他的好来,一日夫妻也有百日恩呢。你家的那个就在你眼前活着,还活得比你好,你不恨他我都替你恨他,凭什么你日夜织锦建了青砖楼买了好几台织机,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了,就从外面弄个野女人野种过来享受!”
“我说了你别恼,不只你家的那个还不比我家的死鬼,就是你眼下也比不了我呢。”话虽这么说的,可陈大花的语气里却不是炫耀,而只是知冷知热地陈述,“我好歹有个儿子,过上十几年就能顶门立户了,穷了富了的且不论,总能奉养我到老,将我葬到曲家祖坟。你又不能生养,老了可怎么办呢?百年之后又如何呢?”
云娘想说不用你管,可是话到口边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听出陈大花其实是理解她的,同情她的。
而且她也赞同陈大花的说法,郑源若是死了,她决不会有二心,反而会时时念着他的好,用心奉养公婆,过继儿子给他承接香火,就是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饴。
只是现在郑源瞒着她拿家里的绸从府城领回来一个二房,又抱了儿子,让她怎么甘心?她若是再留在郑家,恐怕气也气死了。
而这些,说到底,一个是因为郑源无情无义,另一个就是因为自己没能生儿子。
若是郑源记得患难夫妻的情义,与自己商量着典个妾,生了儿子养在身边,云娘也不会反对;当然若是自己有儿子,就是郑源生了外心,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带着儿子分出一半家产独自过日子,只是自己就连个女儿也没生出来!
这些事情在云娘离开郑家那段时间里,早颠过来倒过去想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梦中也时常梦到,现在刚不大想了,却被陈大花勾了起来,一时倒是无语。
“唉!”云娘没叹,陈大花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生来莫为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云娘也曾这样叹过,但现在却觉得没什么好叹的了。别人可能觉得自己可怜,但其实自己却知道眼下过得并不坏,反来劝陈大花,“算了,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现在只想着好好织锦多攒些钱,将来买台织机过日子,就像你的豆腐摊子,虽然辛苦些,可总归自己做主,过得也舒心。至于将来,织锦赚了银子,再嫁了也好,抱一个孩子来也好,总不会没有着落。”
“至于你呢,更是容易,毕竟有亲儿子呢,也就十年时间,便长成男子汉了!”
第35章 偷窥
陈大花原以为云娘听了自己的话,一定会十分地赞许,却没想到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拿了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只见她穿着半新不旧未染色的素绸裙子,领口袖口却都绣着花,将那寻常的衣服显得有几分别致可爱,乌黑的头发蓬蓬松松的,只在脑后挽了一挽,连只钗也没带,一张脸也没有半点脂粉,却更显眉目秀丽,神情温婉。
要说相貌,陈大花自忖不输于云娘的,今天过来前还特别换了件银红色的绸衣,描了眉,涂了粉,最后又抿了点口脂,照了镜子越发显得自己肤如凝脂,杏眼桃腮,却在未曾妆扮的云娘面前突然生出自相惭愧的感觉。
陈大花从小就是个顶好强的人,很少有服气的时候,现在看着灯下的云娘,心里却承认自己输了一筹。
无怪汤巡检那冰山样的人见了云娘都笑了呢,又肯在大街上就扶住她。
若不是自己日日盯着,能够确定他们果真没有睡到一起,怎么也不敢相信呢!
陈大花回想起那一次自己为了与汤巡检拉近点关系,便坐在他旁边向他身上靠了一靠,结果却被他闪身退了,结果自己直接倒在了条凳上,然后又从条凳上滚到了地上,最后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汤巡检是怎么能从条凳上一下子就躲出去的,他原本是坐着的呀。
陈大花从地上爬起来后,就见汤巡检已经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继续喝豆花,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当时自己真有想扑上去将他撕碎了的感觉,可是最终还是收回了所有的怒火,回去净了头脸反殷殷地上去添了豆花,她记得汤巡检每次都要吃三碗的,那时刚吃了第二碗。
有了那一次之后,陈大花再也不敢做什么过格的事情了,虽然汤巡检既没打自己,也没骂自己,甚至就连不高兴的眼神也没给自己一个,但是她就是怕了,连以前若有若无地传些汤巡检和自己有牵连的话也不敢再传了。
可是怕归怕,想给汤巡检做妾的企盼却一丝没减。
陈大花算不上识人无数,但是从她年青时看走眼嫁错了人,她便用心去琢磨人心,她的豆腐摊子生意之所以这样好,一方面是豆腐好,另一方面是她能拢得住顾客,更重要的她还能拢得住男人们的心,让他们白白给自己出力,省了雇工的钱。
而对汤巡检这个人呢?想拢住他的心是不可能了,但陈大花却认定他是个可靠的,只要他肯答应收了自己,那就一定能保得住自己一生衣食无忧,就连儿子也能好好养大。陈大花一天比一天认清这个事实,也就越盼着能够进了汤巡检的家门。
眼下的机会也好,一个青年男子,鳏居在外,哪里能忍得住,只要有一夕之欢,便就能顺势靠上去了。她送过吃食,送过衣服靯袜,只是巡检司的大门却从没让她进过。
云娘初搬到这里时,陈大花只当她也是想着汤巡检才来的,气得要死,明里暗里想给她点难堪,却忘记了自己与杜云娘斗过几回都败了,这一次也没占了上峰。
眼看着汤巡检与云娘走得更近了,就连每天早上必吃的豆花也不来吃了,陈大花才觉得自己错了。
今天亲眼看到汤巡检扶起杜云娘,然后云娘满脸通红地跑回家去后,陈大花就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手,那汤巡检一定要被杜云娘一人独占了,自己的算计都落了空。细细思量半晌,便过来了。
现在见云娘在灯下这般可人,又觉得自己来对了,放着这样的人与自己做对,自己如何能好?还不如与她结成同盟呢。
陈大花估量着云娘的心思说了好些同情的话,却见云娘并不大伤心,只惦记着要织锦赚银子,便笑着说:“你当我不知道这个道理?从我家那个死鬼走了,我自己带着儿子支起这个豆腐摊子已经好几年了。不瞒你说,银子也攒了一些,只是这两年心气越发不如先前足了。”
云娘禁不住问:“曲小郎一年年地大了,你怎的心气倒不足了?你看丁寡妇,当初发送了丈夫,带着好几个儿女,欠了好几十两银子的债,连下锅的米都没有,硬是立起诺大的家业,现在子孙环绕,说句话都响当当的。”
“丁寡妇在盛泽镇上都是有名的能人,不过,你可问过她有没有夜深人静孤枕难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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