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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有的,云娘虽然没问过,但是丁寡妇劝她再嫁时话语里透出来的沧桑是那样明显,以至于别人说的云娘统统听不进,唯有她说的云娘却动了几分心思。
不料陈大花又说:“这些私情倒还在其次,你只说丁寡妇有本事,可她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能去读书,不过在家里日夜织锦过活而已。我是想要儿子读书,将来考学做官呢。”
陈大花确实是这样的人,从不安份,心比天高,她嫁人时就立志要嫁到富贵人家,现在儿子还没开蒙,就想儿子读书进学,将来当官。
云娘却不笑她,自己其实也是这样的人,最初大家都缫丝,可自己见人家织锦赚得多便一定要学,待学会了织锦又想学妆花纱。
就是在丁寡妇家里帮人织锦,工钱要最高的不算,还想着要织新鲜花样的。
说到底,谁不想过更好的日子呢?
于是,云娘不再气陈大花了,起身给她倒了茶,真心实意地道:“你既然说了,我总要告诉你,读书果真是极费钱的,我娘家就供着三弟读书,家里几十亩水田,几十株桑树,一年到头余下的几十两银子都填进去了,就连房舍都没银子修呢。”
“是啊,只靠着种田养蚕,过日子是尽够了的,若是供个读书人,可不就紧巴巴的了。”陈大花笑着端起了茶水,轻轻地啜着,又叹,“我每日三更起磨豆子,赶着天明时将豆花做好,支摊子出来做过了第一波生意,然后就又要将豆腐、豆皮再一一做出来,看一天的摊子,到了晚上回来泡豆子,就这样一年到头一天都不歇着,又能剩多少银子?”
云娘亦知陈大花比娘家人还辛苦,便只能道:“但好在你还是有儿子的,我就是想供,也没有儿子。”
成亲五年,一男半女都没有,郑源在府城住了一年两年,就抱着儿子回来了,所以云娘也上认了,自己是不能生养,就连找何老大夫再看看的想法都没有了。
陈大花放下茶杯,“云娘,我们正是那天涯沧落人呢,先前吵架都是我不对,以后我们还是相互帮衬着过日子吧。”
云娘第一次听陈大花服软,一时竟有些感动,“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有错,过去的事就不必再论了”
“正是这样呢,”陈大花拉了云娘的手,“我思谋着,我们俩这样过下去可不成,不如一起找个好出路。”
云娘以前不喜欢陈大花,现在依旧不喜欢她。但是自从和离后,她倒更加同情陈大花了,也能理解她几分。
但是,对于陈大花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所以听了陈大花要与自己一起找出路,心里立即生了些警惕。
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且经过枕边人的背叛,就是先前有几分傻,现在也不可能再傻下去了。陈大花并不是可靠的人,她要修好,云娘也乐意,谁愿意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势成水火呢。
但是一起找出路,她可不放心与陈大花在一起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她卖了还不知道呢。
于是云娘便抽了手拿了一枚杏子递过去,“再吃一个,这杏子只是没全熟,略酸些,但味儿还不错的。”
陈大花接了杏子又放回了盘里,“云娘,你别打岔,我是真心为我们谋个好出路。”
“我现在织锦挺好的,丁寡妇又答应一匹绸多给些我银子,每月攒下的钱又多了,我想着孙老板的妆花纱机若是还没有,我就自己先买一台普通织机织锦,等有了妆花纱机再雇人织这台,倒也衣食无忧的。”
陈大花便拿鼻子哼了几声,“你撇得倒清,却别忘了老娘我的火眼金睛!还想在我跟前做鬼呢!”
“什么撇清!什么火眼金睛!做什么鬼!”云娘也冷笑一声,“我行得正,坐得端,你倒给我说说清楚!”
“你敢说你没看上汤巡检?没生了别的心思?”
云娘的脸腾地红了,知道今天的一幕全落到了陈大花的眼中。也是,陈大花就算有万般不好,但每日做生意却是最勤勉,镇日守着摊子不离一刻,巡检司门前事事果真逃不过她的眼。
“那又算什么,谁走路从没撞过人?”
“也没见谁就那么直挺挺地朝着人家撞过去的!”
当时汤巡检是从巡检司出来向河边走的,自己正从他的侧面撞过去,看起来就像自己特别撞他一样,但云娘真不是故意的,“我那时想事情没看到!”
“就算没看到,那为什么又慌了手脚,红了脸?”
“猛地撞了人怎么能不慌呢?”云娘努力找着借口,“脸红是因为,因为中暑了,回来荼蘼让我喝了绿豆汤才好。”
“这话你只好去骗瞎子,我就坐在一旁看着,见你们两个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就差从里面勾出几道丝连到一起去了!”
陈大花见云娘不语了,便暧昧地笑了“回来就没吃饭吧?连灯都不点,是在相思?”
第36章 清醒
云娘被激怒了,突然觉得根本不必要对陈大花说什么,自己就是不小心与汤巡检撞上了,又怎么了?凭什么要给她解释?“你走,我的事不用你管!”
“别恼,别恼,”陈大花也知道自己过了,可她问起来时心里真是酸酸的,要是与汤巡检撞上的是自己该有多好,他向自己那样一看,自己就正好依在他怀里回他一个千娇百媚的笑,一下子将他的魂勾来,再不像这个傻云娘般地匆忙跑了的。
可是如果自己果然撞到了汤巡检,他才不会扶自己——不对,不对,他根本就不会让自己撞了他,自己根本进不了他身边三尺。
真是货比货要扔,人比人要死。
于是,陈大花只有再回来哄云娘,“我若真是不怀好意,不是早就将你们撞到一起的事说出去了?不出一时三刻,盛泽镇里还不是满大街都知道了?”
云娘还是不快,“这么说我倒要谢你不成?”
“那倒不是,”陈大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我帮你成了好事,以后你也帮我一把,我们以后就姐妹处着,相互扶持。”
云娘有一会儿才真正听懂了,下死力地啐了一口,“陈大花,你滚出去!”
陈大花才不滚,坐在椅子里昴着头道:“与我做姐妹怎么了?丢了你的脸不成?你家郑源给你找的姐妹还并不如我呢。”
见云娘被镇住了,又冷笑一声道:“郑源的事你才知道多少?陈家村里就有一个婆娘跟他不清不楚的,镇上那个半开门的杨爱爱家他也没少去,现在带回家里的这个采玉,其实就是府城里卖的,盛泽镇上还有人嫖过呢!”
云娘以前也曾疑心郑源在外面有相好的,却被他骗了回转,现在听了如此不堪之事,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哪里还有心思与陈大花争辩。
陈大花就又道:“也只有你,还把他的话当真。那时盛泽镇上人人都知道他在府城有了相好,把家里的绸卖了在那边过好日子,只骗你们说被匪人劫去了。你偏把说话的人都骂了,大家表面上不敢回你,心里都不知怎么笑呢!”
“别的事我就不多说了,只再告诉你一件,我身上的这件衣服用的绸还是郑源给我的呢。我本想让他帮我推几天磨,他却推不动,第二天从家里拿了几匹绸给我,说是你刚织好的。”
“他还跟我说你除了织绸就什么也不懂,所以就让你夜夜织绸去吧。”
陈大花见云娘并不反驳,便低头去看,原来云娘哭了,将头埋在一块帕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只肩膀轻轻地抖着,就连她都觉得怜悯起来,不忍再说下去,反而道:“你离了郑家一点也不错,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人,小的心思早不在你身上了,老的只想把你的血都榨出来了事。”
云娘其实不是因为郑源哭,对于郑源她早死了心,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哭,就是想哭一场,最后一场,但愿哭这一回之后,就再不要哭了,于是哭得越发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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