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万堂内(2 / 2)
活物一阵风似也,擦着花老四袍角冲进和万堂,直直将花老四吓愣在原地。
他被惊得心脏呯呯呯地猛突突了两下,连伸到一半的手也跟着忘记收回——那他娘的是个什么玩意?!
那黑黢黢的活物猛然冲将进来,堂内所有人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直到那家在伙东嗅西嗅中碰到花老三夫人的脚,花三太太吓得一声惊呼,其他人才回过神来——屋里竟进来条黑身大犬。
场面顿时一阵慌乱。
花老三又惊又怕,还得为夫人将狗赶走,急得就快哭出来了。
其余人见此体型硕大的黑犬皆是惧怕不已,一个个向后躲去。
黑犬还在四下乱嗅,花老二抽出别在腰间的金镶玉烟袋杆当防身武器武,扯起嗓子连声喊下人进来将犬赶出去。
就连花春想,也都怕得收起双脚蹲在了椅子上,失声喊救命。
万和堂内不少闺中女眷,别院小厮们不敢轻易进来,第一时间冲进来的是西院小厮,他们却没有立马赶狗,而是围住了屋中众人。
花春想儿时曾被恶犬扑咬过,身上留着疤痕,至今见到大型犬都会怕得腿肚子抽筋。
她颤抖着声音,刚想要催促小厮们将犬捉了赶出去,就见那原本嗅来嗅去的黑犬,在闻到她跟前后,突然追着它自己的尾巴旋风般原地转了几圈,然后它后肢着地,昂首挺胸,乖巧地坐了下来。
这大犬,尾巴在地上摆来摆去,喉咙里响着轻快的呼叽呼叽的声音,似乎心情不错。
犬一坐下,花老二立马就跳开,躲得老远,独留花春想一人蹲在这边椅子上。
她大概吓坏了,一头雾水中满是惧怕,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表情僵硬地朝小厮们求救,说话都不敢声高,只是有些语无伦次:“别别别,别乱动啊,不是,过来让它走嘛,你们拿上家伙什啊别徒手过来,吓人忒吓人……”
说着说着,见小厮们依旧不动,花春想情绪渐渐失控,连带着方才被几房咄咄相逼的委屈,她终于抱着膝盖哇一声哭了出来。
又怕惊到蹲在椅子腿边的大黑犬,她忙不叠捂住嘴强忍哭声。
屋里很多人,几房老少各为自己的安全担心着,花春想这副惨兮兮的模样让本就慌乱的人看得心烦,花老二呵斥了她两句:“哭什么哭!别哭了!仔细再将犬惹怒!”
这个场面不算太好。
花老四两腿发软站在门囗,琢磨着待会万一黑犬失控,或者这些小厮有所举动,他好第一个转身就跑。
正想着,身后房门处忽然进来一股冷风,可不待他回头去看,一道听起来温润平缓,实则却让人心底发毛的声音淡淡响起。
“诸位合伙逼迫内子至此,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几房人闻声悉数诧异回头,花老四猛地回过头来,下意识的反应甚至不是可以用“惊恐”二字来形容。
他睁大眼睛,表情僵硬,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比那条黑犬更让人害怕千倍万倍的东西。
好像是为了应和来者那句淡淡的话语一般,这边的黑犬仰起脸来呜咽了两声,还用鼻子拱了拱花春想的鞋子,动作可谓温柔。
花春想却被吓得眼泪流得更甚,犹如大河发水。
来者,无疑是容苏明。
花老二被容苏明的突然出现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看看黑犬又看看容大东家,脸上挂起极其勉强的笑容:“容、容大东家,你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我若再不过来,花春想怕是就要被人往死里逼了,”容苏明抄着手迈步过来,回花老二以淡淡浅笑,眼角眉梢分明带着温润秀气,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花春想从不曾见过的陌生凌冽气场。
那是经年居于高位而积攒出来的威势,逼得人不敢直视其眼眸。
就连花春想,也抹着泪扭过了头去。
她一擦眼泪,脚边的大黑犬就呜呜咽咽地用鼻子拱她的脚,她吓得紧紧捂住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团小小的毛球。
面对她如此反应,黑狗急得两只前爪不停地捣腾地面,喉咙里的呜咽更低沉几分,好似十分委屈。
“容大东家此言何意?”花老二打算翻脸不认账,反正这种事他做起来驾轻就熟:“逼死人的帽子忒大,你可不能随意乱扣哦。”
容苏明来到正堂上,伸手揉了揉黑犬毛茸茸的头,将桌角那张让权书拿起来粗略扫了几眼,从头到尾不曾分眼看花春想。
随手将让权书叠起来装进自己袖兜,容家主道:“我未及迈进和万堂的院门时,就清楚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吵闹声,以及花春想的凄惨哭声,花二爷千万莫要说,诸位那是在跟花春想逗着玩。”
花春想还缩在椅子上,黑犬貌似还想凑上前,被容昭一把揪住脖子上的皮项圈。
她点着它的狗脑门,带了笑腔指桑骂槐道:“狗东西呀狗东西,没看见都把她逗哭了么,莫忘了你家主个睚眦必报的,再大胆往前凑的话,仔细扒了你的狗皮做脚垫呦。”
黑犬听懂了人话般,呜呜两声乖乖坐在容昭脚边,不再往花春想跟前凑,尾巴半圈住容昭的脚,黑珠子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其它人。
“好伙计,”容苏明赞许道:“原来就连你这个畜牲也都知道,开玩笑吓哭你家主母的话就会没有好果子吃,行,还不错,没白往你身上花银子。”
丰豫大东家行事如何,歆阳商贾间多有传闻,花老二深知花家香惹不起丰豫,又被容昭这几句别有意味的话一刺激,忙忙解释道:
“原来这犬是容大东家带来的!便是这黑犬吓哭的小春想,与我们有何干系?况且这里有半屋子的女眷在,容大东家纵大犬入内,难道就不怕——”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容苏明微微提高了声音,不容置疑打断花老二,神色由温和转为俨肃:“非是我纵犬入内,而是这黑犬带我来这此,花二爷!”
随着容苏明话语出口,蹲在她脚边的大黑犬双耳微向后靠,喉咙里发出低低咆哮声,目不转睛盯着花老二,好似一个持刀抱盾的士兵准备随时冲锋陷阵。
局面竟然变得……变得滑稽起来。
花春想抽噎着,脑袋一懵一懵,瞧着挡在身前的这个瘦高背影,竟发现自己在这种境况下知道了件有趣的小事情——
容昭容苏明真正耍起无赖来,原来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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