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间谍(1 / 2)
严世蕃的目光里逼现一瞬的杀气。
“什么账本?”
“小阁老,严大人,别和我装蒜了!什么账本你会不知道!我都已经查清楚了。嘉靖二十七年,你为了弹劾我爹,买通城防上下的指挥官让鞑靼人夜袭了河套,然后嫁祸曾铣,牵连我爹,更可恨的是你居然还污蔑我爹贪污受贿,可怜我父亲一世清明,居然死不瞑目。”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就该明白我严世蕃的做事风格,你今日如此行为,断没有活着出去的机会,我劝你放了陆夫人,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夏兰泽嘲笑道:“不见得吧,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今日就算不能活着出去,你的这位陆夫人怕是也活不了,出门的时候,我给她喂了什么,你不妨自己问问她,如此一想,我今日就算身首异处,也不亏本了。”
“你!”
“严世蕃,解毒的时间有限,我劝你最好早做决断。”说着,匕首刺入肉里一寸,渗出血迹,我呻/吟了一声。
严世蕃在犹豫,这时我却肺腑一阵火热灼烧,猛烈的咳了起来,接着一丝腥甜的血液涌出嘴角,严世蕃大骇。
“我答应你,你放了她,我告诉你,账本在哪里。”
夏兰泽犹豫了一下,然而她又改口道:“不,你去拿,我要你亲自给我!否则我绝不相信!”
“夏兰泽!”
然而她的刀刃又逼近了一寸,严世蕃只得妥协道:“好!我让人去拿!”
他当即喊道:“严忠!”
“大人。”
他附耳对严忠说了什么,严忠一个飞身出去。
时间在过去,我们就这么僵持着不下,毒药在五脏六腑发作,我痛得渗出冷汗。
“小鹿……”严世蕃想过来,“她的毒在发作,你先把刀放下。我可以保证,严忠马上就回来了。”
“严世蕃,我不能相信你,如果今天拿不到账本,我宁愿玉石俱焚。”夏兰泽坚定的告诉他,那种眼神绝不是玩笑,严世蕃握紧了拳。
这时,严忠果然回来了,他将东西呈给严世蕃,严世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本簿子丢给了夏兰泽。
夏兰泽接过,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仔细翻阅了一遍,严世蕃道:“这次是真的,可以放人了?”
“去门口!”夏兰泽挟着我来到门口,然后穿过层层顺天府官兵。
她看准时机一把将我往前推去,严世蕃顺势抱住了我,然后转头一声令下,“抓住那个女人!”
于是官兵齐齐往夏兰泽的方向追赶,她是个女子本就跑得不快,眼看就要被围拢,这时,“砰”一声枪响,严世蕃从我身旁猝然跌下,我大惊之下才发现他的右腿被击中鲜血直流。
“兰泽,上马!”徐北手执火铳不知从何处来的,他一把拉起夏兰泽策马远去。
“严世蕃,你的腿……”话未说完,我呕出一口血倒地。
我醒过来的时候,严世蕃已经守在床边很久了,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安静地凝视着我,肩头斑白的头发让我产生了一丝恍惚,仿佛就这样在岁月里温柔的过了很多年。
我支撑着起床,他扶住我在背后垫上枕头倚靠。
“这是?”
“严府,当然你要是不习惯,我可以让人送你回陆府。”他特意补充道。
我瞥了一眼他的腿,长长的袍子遮掩看不出来,然而,靠在边上的那根拄杖,泛出新雕刻的光泽,我心下一沉,随即明白了什么。
他见我的反应,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瞎了又瘸了,如今真是配不上你了。”
这样的话听来却并没有让我感到好笑,我问他:“徐北和夏兰泽找到了吗?”
“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大夫现在还可以压制住毒性,至于解药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给你找到的。”
“我是说账本。”
他似乎不想让我知道什么,抚平被子的褶皱,答非所问的说道:“解药和账本,就算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解药,虽然我这辈子恨透陆炳抢走了你,但是,既然他将你托付给我,那我就一定会护你周全,所以不管你是陆夫人也好,陆绵绵也罢,还是小鹿,我只望你能好好活着,你知道吗?”
我沉默了片刻后,点头。
一个月后,江南瓷商徐家被冠以窝藏逃犯,买卖私盐的罪名满门入狱,不仅如此,严世蕃更命各地张贴满了缉捕告示,布下天罗地网抓捕徐北与夏兰泽。
事到如今,我无法再去劝说严世蕃什么,正如他所说,他可以放过,但放过的人未必会放过他,走到这步田地,已然是鱼死网破的结局,谁都无法救赎谁。
我身子好了的几日,便重新回到了陆府,我对那里始终是有依恋的,不管如何,那里终究是我在大明朝的家。
推开门的那刻,院子里冷冷清清,昔日的家仆四散而去,只留空荡荡的一座宅子。
我端了水,擦去了桌上的尘埃,终究不再年轻的缘故,没一会便捶着酸软的肩膀坐在椅子上歇息。
远处传来女人阵阵的哭笑声,凄凉又孤独。
我循着声音打开了崔浣浣的房门,她坐在梳妆镜前,曾经爱美的她如今褪去珠钗粉黛,长长的头发逶迤到了地上,门外射入的光线另她别过头去,抬手遮掩了额角。
尽管如此,我还是注意到她泛红的鼻尖是整宿整宿哭过的痕迹。
我吃力的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她的身边,长长叹了口气道:“现在这个家里,就剩我和你了,我们和好吧。”
她没有说话,仿佛定格住了那样,我又推了推她的手,“真是的,都成两个老太婆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等她的回答,半晌,她张开颤抖的唇轻轻问我,“我,真的老了吗?”
我们将头相靠,瞧着镜子里的模样,“没有,我骗你的。你瞧,你还是那么漂亮,一点都没变。”
然而,胸前的一缕发丝透出了灰白的间杂,“你还是那么会骗人。”
我也笑了,“知道吗?你是我来到这个时代遇到的第一个朋友,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成过朋友,但是,这么多年,我是真的把你当成了我身边最重要的一个人。”
“最重要的人?”
“恩。”
“呵!”她哭着笑了,“三十多年了,我为别人活了三十多年,终于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我也曾是别人最重要的人。谢谢你,六娘。”
她将头枕在我的肩上,我们一起看落日时云卷云舒的霞彩与绚烂,当余晖散去,白云悠游在墨蓝的苍穹时,霁月的光辉透过木格子窗一直照射到了我和她的裙摆上,清冷又单薄。
“我的家乡在钱塘县,一个没有莲的地方。”她说,叙述像被编进了月华流水里那般,很慢很长,“可是爹爹却给我取了一个芙字,只因他很喜欢莲。我爹是一个落榜的秀才,考了一辈子试都没考中。周围邻里都笑他,这辈子怕是也就这样了。然而,正德十四年的时候,一个久违的同窗寄信来为他谋得了一份差事,这对当时家徒四壁的我们来说,已经算作天赐良机,于是爹爹就收拾了行囊一路赶赴过去,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其实是宁王的封地。”
“宁王?”
“哪有什么富贵险中求,不过都是自掘坟墓,那年,我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做了宁王的门客,每月也会往家里寄上几钱银子,生活虽然还是很穷,但我和我娘都很知足,然而六月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朝廷派了很多官兵抓走了我爹,也抓走了我和我娘,那时候我很小,什么都不懂,只听别人说宁王谋反,我爹要死了。”说到这里,她哀伤的叹了口气,“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六娘,你说倘若那时我爹能安贫乐道,是否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知道,这世间从来都不会有如果。
“后来呢?”
“后来……”她的语气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后来,我入了妓籍,进了教坊司,然后,就遇到了他……”
“我十三岁那年在教坊司见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兴献王的世子殿下。那个晚上,我被鸨妈妈推到台上,像展出的物品那样拍卖着,他坐在台下,只有十六岁的年龄,透着一种初入风月的干净与青涩,我知道我没有选择客人的权利,然而,那天晚上用二十两金子买下我的却是他,他并没有碰我,相反,他替我擦干了所有的泪水,然后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做一件事情。”
“所以,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当年,武宗驾崩,太皇太后发密诏于兴献,寿定,汝安三王,有约谁先入主京师则为帝,所以,那天晚上他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汝安王。”
“我还记得离开王府的那日,他说,事成后他就会来接我,我相信了,可是·······”
她吸了一下鼻子,“我没有放弃,因为我知道,他一定还记得我,虽然,这样低贱的我本不该奢望什么,但是,果然,后来他真的命人来找我了,那是李芳公公第一次带我入宫,宫殿很高,他很寂寞,我看见他就坐在乾清宫的门后,对我说,有人要害他,宫里的,朝上的,好多好多人,那年我十五岁,他十八岁,可是抓住我的手还是那么单薄,我知道我拒绝不了他的第二个要求,当朝首辅杨庭和的儿子。离宫的时候,他赐给我一件金丝绣纹的宫装,说等来年桃花开的时候······”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停下了很久,好像陷入了某种迟迟不愿醒来的回忆中,她轻轻地继续道:“后来就这样,我穿梭在每个陌生又繁华的阶层,又死死走走了很多人,我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再给过我,其实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该知道的,他有了两厂一卫,有了大明最厉害的南北镇抚司,最优秀的锦衣卫指挥使,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坐在门后害怕牵我手的少年了。”
我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哽咽的声音,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我知道,那一定是像掉进了心里那样疼,像掉进了生命里那样,无可承受的痛。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都在陆府闭门不出,严世蕃的轿子偶尔会从门前经过,但他总会停顿片刻,似乎是想刻意的确认些什么,然后再缓缓的离去。
我站在门内,明明什么都知道,然而一次都没有转身。
我想这辈子也许我就和崔浣浣在这座空荡的宅子里终老了。
两个月后,陆府的大门还是被敲响了,只是,这次来的是宫里的人。
“陆夫人。”
“黄公公?”从陆炳走后,宫里再也没有来过人,而今黄锦的到来无疑使我出乎意料。
“嘘!”他明显不想让人知道,然后低声道:“咱家是封了密旨,宣陆夫人宫里走一趟。”
“我?”
照理说宫里是很少会单独传唤官员女眷的,更何况还是皇帝密宣我一个寡妇,即便心里对这种行为感到了疑惑不解,但我还是听话的遵守旨意。
“那公公稍等,容我去换身衣服。”
“诶,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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