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账本(1 / 2)
俞大猷被放出来的那天,我去监牢外看了他,他并不认识我,但后来听守牢的狱卒说起才明白我的身份,单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头。
“俞大人快请起。”
“不,前两个头是给陆大人磕的,承蒙他当初的搭救,我才能有今日,这第三个头是给夫人磕的,多谢夫人再次出手相助。可惜我身陷囹吾,连陆大人灵前都不曾来得及去上一炷香,实在有愧恩人。”
“俞大人严重了,斯人已逝,我也只能帮你到此,官场复杂,从今往后,只盼你多加珍重了。”
“陆夫人之言,在下必谨记于心。望陆夫人也要多加珍重。”
他起身上马而去,严世蕃从身后走出,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就因你而死了。”
“你放过别人,他日别人也会放过你的。”我说。
严世蕃不信的笑着,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在天空下看了一会,然后吁了一口气,“这双手杀了多少人,只有我自己知道。”
回到陆府后,发现徐北已在前厅等我许久,我想他终日不是窜门就是无所事事,也未曾多留心,然而他今日却神色古怪的很。
“我找到那个当日潜入陆府的黑影子了。”徐北告诉我。
“在哪里?”
他奇怪一笑,“告诉夫人之前,夫人先与在下去一趟府上的北院。”
“崔浣浣,莫非又是和她有关?”我喃喃着,却还是听信了徐北的话,一同去了北院。
然而推开门的时候,屋内一片寂静,我刚想喊崔浣浣的名字,一道陌生的影子突然出现在地上,我大惊,却来不及转身,后脑便被硬物重重一击,昏倒在了地。
当我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醒来时,只剩隐隐作痛的后脑和捆绑住双手挣脱不开的绳子。
“你醒了,六娘。”
在昏暗的房间内,她高高的坐在我面前,掀开杯盖吹着茶水的热气,嘴角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浣浣,你——”
“嘘!”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用害怕,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只要你乖乖听话,配合我们。”
“我们?”
“当然,陆夫人。”夏兰泽从屋内的另一处黑暗里走出,她的出现再次令我感到诧异。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以为你该知道的,知道你对我们的价值有多大。”
“你是说严世蕃?”
夏兰泽明确的点头,她蹲下身,平视着我的眼睛,“很抱歉,六娘,我也知道我这么做对不起你,可是我毫无办法,甚至别无选择,真的,我发誓但凡有任何一种可能,我都不愿意去伤害你,但是,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兰泽·······”我想说什么,却还是变得不知如何开口,她终于还是挣脱不了仇恨的枷锁吗?
“六娘,你别怕,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我们实在不忍心有负陆大人的在天之灵,所以,就这一次,你帮她们一个忙,结束以后,你要我们赔罪,再不相见,都可以,但就这一次,行吗?”徐北也祈求道。
我看了看他们三个人,这些都是我曾经最信任的人,而如今他们正用最可怜的眼神让我去做这一生最痛苦的事情,我不知道是该讽刺的笑还是悲哀的哭。
我无奈道:“你们策划了那么久,那是否可以告诉我一些真相了?至少让我彻底为你们死心。”
“可以,你想听什么?”崔浣浣问我。
我看着她道:“就从你开始吧,箱子里的宫装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
崔浣浣一愣,了然的笑道,“原来如此,你早就怀疑我了,好吧,我告诉你,不过我希望你不会对接下来听到的事情太过惊讶。毕竟我希望你的失心疯不会再次发作,因为这个计划对我们实在太重要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告诉我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我是从春风阁被严世蕃买下送到陆府的,然而,其实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很熟稔的穿梭在各种士族大夫阶层,也许你无法想象,但是,这的确是我的某一种手段,我可以让别人对我宠爱有加,又可以让主母毫无顾忌的接受我,我可以变成你们喜欢的任何一种样子,所以,六娘,你才能信任我这么多年。”
“可是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严世蕃吗?”
似乎我说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崔浣浣毫无顾忌的笑了,“严世蕃吗?不不!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为他卖命,”她俯下身对上我的眼睛道:“如果我告诉你,严家也是我所要掌握的一种,你还会这么想吗?”
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继续道:“事实上,不光你会如此想,也许严世蕃也是这么想的,他以为我被他买下就会听命于他吗?他错了,我的命在很早以前就属于了别人。”
“那个人是······”我渐渐有了一个很可怕而大胆的猜测。
“六娘,你是聪明人,我想你明白了。”崔浣浣的话肯定了我的猜测,所以为什么在她的房里会出现宫装,为什么陆炳和严世蕃一再不要让我去追究她,我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
“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能告诉你,至少,这不是你可以擅自揣测的事情。”她说。
“可是,不对,如果你是他的人,那么如何解释庄敬太子的事情?”我继续问道。
崔浣浣仰头看着昏暗的屋顶,幽幽叹气,“那的确是个失误,确切点来说是严世蕃毁了所有,如果当初他没有发现我的身份,或者说,他没有威胁我,那么我如今自然也不会联合夏兰泽走到这一步。”
“你难道真的参与了庄敬太子之死?”夏兰泽也惊诧。
崔浣浣道,“这件事情,你不该问我,也许你的夫君会更清楚,是吧,徐先生?”她若有所指的看向徐北。
徐北犹如躲避什么立刻低下了头,夏兰泽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么说,你是严世蕃的人?”
“兰泽,我,那是过去的事情,可如今我为了你,早已经背叛了他。”
“你······可笑,我居然还相信了你那么久。”
“兰泽我······”
“好了,我们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别忘了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徐夫人,我想你会比我更明白杀父之仇的重要性。”崔浣浣说道,夏兰泽忍下了对徐北的追问。
“严世蕃为什么要害庄敬太子?”我继续问她。
“不,他还没有那么胆大到谋害皇储,我是说原先他的目标只是陆经,毕竟曹国公府的遗孤留下,迟早会对他产生不利的影响,只是随着陆经的进宫,连太子也接连参与进来,事情已经一度失去了控制,所以,他产生了废立太子的想法,可是,你知道,就算严嵩权利再大,储君之事也不能擅自妄议,所以,他产生了和陆府的结盟。”
“陆炳不会同意的!”我说。
“当然,所以,就算他不能同意,严世蕃也要让他永远找不出反对他的理由。”崔浣浣恶毒的说道,“他让我给太子下药,我为了继续取得他的信任只能妥协,所以太子何故从陆府回宫后,一夜病倒,现在明白了吗?”
“难怪,陆炳当时不肯我再去追问,难怪他迟迟不愿与徐阶一同上书。原来如此。”
“其实我不该这么做的,虽然那并不是会置人于死地的药,但是我没有想过太子的身体会如此之差,我更没有想过之后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尤其严世蕃,我没想到他会恶毒到让杜康妃去送复发的海鲜!”崔浣浣恨恨的说,她继续道:“我后悔了,可是,我已经没有回头了,我没有办法去向那个人交代,我害怕他会对我失望,他会就此放弃我,可是严世蕃以此威胁我,帮他做更多的事情,但是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听他的,他毁了我对那个人的忠诚,我必须让他付出代价,违逆君上的代价!”
“所以,你就联合了夏兰泽和徐北,你们反反复复的来到陆府,就是为了一遍遍取得我的信任,直到今天的到来?是吧,兰泽,那天的那个黑影子如果我没猜错就应该是你吧?”我看着夏兰泽问道。
她没有否认,“是的,如果你还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故意透露给你严世蕃在斋醮失火遇见陆经的事情,尽管我并不知道他有没有真正害死陆经,但是我知道这足以让你愤怒的去找他,还有徐北在严府旧宅让你给严世蕃下的那包毒也是我的意思。”
“当然,我早该想到的,陆炳从来不会让我给严世蕃下毒,而那日射入的银针上也涂了相同的药粉,其实你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你们想抓住我,来报复严世蕃。”
“事到如今,你想知道的,我们都已经告诉你了,那么,六娘,该是你回报我们的时候了。”崔浣浣道。
“你们想我怎么做?”
“小鹿!”就在这时,外头居然响起了严世蕃的声音,
“严大人,您再等等吧,我去给您通报。”是下人的声音。
“我找你家夫人有急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严世蕃,他怎么又打转回来了!
“现在如何是好?他就在门外!”徐北问道。
“引他进来,我必手刃严贼!”夏兰泽从袖中抽出一把光亮的匕首。
“不可,不说他身边有武艺高强的护卫严忠,你就算能杀了他,夏首辅的冤屈也洗不清,况且我还要他为庄敬太子之死佐证。”崔浣浣道。
“那照你的意思?”
崔浣浣夺了夏兰泽手中的匕首一把搁在我的颈项上,低声胁迫我道:“告诉他,你愿意和他在一起,让他明日午后相会,独身一人前来接你。”
“陆夫人?”
“快说!”
“嗯······”匕首划破肌肤,我吃痛闷哼一声。
“严······严大人。”
“小·······陆夫人。”他的声音就在门外,轻轻扣了两声门板,“可在里头?”
“在的,那个,严大人有什么事情吗?我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开门相迎了。”
“身体不适,可有请过大夫?”
“请过了,严大人若无什么急事,就请明日再来吧。”
“我——”严世蕃原想说什么,但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屋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他察觉到什么,然后过了一会儿,他道:“算了,没什么,就依你,明日再说吧。那我就先告辞了。”
“好。”我听到他的脚步声迈开,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道:“严大人一路小心。”
然而,崔浣浣手中的匕首又加深了一寸,我再次低吟了一声。
当脚步声远去,徐北从窗口的缝隙探了一眼,才确定严世蕃是离去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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