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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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鸢正提着笔要写九九消寒字,【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个字,每个字九个笔划,一天一笔,八十一天写完后,春天就来了,他也能回来了。

“这些话可别乱说。”漱鸢捏着笔直皱眉,揽袖轻轻点墨,郑重其事地填了一笔点,“皇帝想带谁去,自是有圣意的,猜得过多,对你可没好处。”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九兄愈来愈信赖英娘了,相反,与国公家多有关联的皇后却遭了漠视,仔细想想,皇帝也开始防范起国公了。如今英娘依旧常伴九兄,听说她还是偶尔给他念奏牍,代他提笔写批示,这般耳濡目染下去,往后会如何,还真的不好猜测。

冬至的前三天和后四天里,朝臣官吏皆不用早朝,也不必处理政务,都回去放假去了。整个大明宫里除了禁中还有人气,中朝和外朝都是空荡荡的,忙了一整年,到了这个时候,官员也松懈下来,只想回家所缩在暖炉边,和友人家人饮酒唠嗑。

一年下来,事情发生的太多。

新帝登基,国公禁闭。其中被连坐的人抓的抓,贬的贬。漱鸢过了几日才听说侯府被抄家了,上下亲族百人,尽数被抓。那些在京中经营的乐坊也被关停,乐伎舞伎全部遣散。

崔侍中暂替了房相如的位置,直接上呈圣意,下达百官。尚书省得了圣人的令,派人一同前去进行搜查,发现侯将军果然有反意,更搜出他与相关官员的秘密信件数封——这只是还未来得及销毁的。

侯将军是随先帝开朝的老臣了,也封了国公,锦衣玉食。如果先帝知道了这近臣今日此举,又该是怎样的失望?侯府中人最后还是没熬的过年关,侯将军被处死,其他人等,男为奴女为婢,纷纷流放至荒蛮之地。

一朝官宦人家,终究落败。

“倒是干脆……” 漱鸢靠在斜榻上看着冬鹃和内侍给她烤栗子,听了这些事之后,难得地赞许了一下皇帝,“这才有些帝王之气。父亲曾说过,九兄有时候太过文儒……”

“咱家听说,是贤妃娘娘劝圣人果断下令的呢……” 内侍垂首摆剥着栗子,闲话似的回了一句。

漱鸢有些惊讶,若这是真的,那如今的英娘可真是变了太多。她现在对于朝中那些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心思打听,最多有一搭没一搭的偶尔听着,权当解闷。

这宫里对于她来说已经像个是非之地,她已经无心再继续留在这,看前朝后宫那些没完没了的角逐。大明宫有吃人的猛兽,这话的确不假,而权力就是摆在口前的诱饵,已经引了太多人不顾一切地扑拥而上,断送了性命。

她不想和它沾染太多,只是一心一意地等着房相如回来接她出宫,离开这里,去过朝朝暮暮的日子。又或者,她经历了一切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些疲惫,不争气地只想从此被他护在怀里。

这种软弱是不常有的,更体现在她日渐减少的饭量上,过了几天,就连月事都推迟了。冬鹃下了一跳,压着嗓子问公主,要不然先请尚医局的老宫人悄悄看看。

漱鸢有些心慌了,可仔细体会一下,倒也没有想吐的感觉。本来之前的事情就惊动了朝野上下,如果这时候再出了这种意外,恐怕又要引起议论。

她扬了扬手,叫冬鹃先去叫人,“一定要谨慎些。”

过了半柱香后,老宫人随着冬鹃进了宣徽殿,先是仔细问了公主些情况,随后搭上了脉,歪着脑袋摸了又摸,片刻后,道,“公主无碍。只是进来睡得晚,起得早,血气有些亏损,这才显得有些精神不济,月事推迟。”

漱鸢一听,这才松了口气,又听了会儿老宫人的嘱咐后,挥手遣冬鹃跟着老宫人去抓些补血气的药。

索性是没什么事的,她自己也放心下来。想想也是好笑,房相如走之前,她很有勇气的说要留后才行,被他果断阻止下来。如今这时候赶上一场“惊慌”,这才发现孩子这种事情真不是那么容易。眼下他不在身边,叫她一个人面对,真的有些难。

还好,他比她更冷静理智。

漱鸢慵慵地倚在那,心里盘算着日子。这才过了十五日,已经这么难熬了,想想后面还有那么多日子需要她等待,真是快要望穿秋水了。

她一个人在宣徽殿里呆着,也不愿意出去和旁人玩。她和宰相私下在一起这事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她,其中有的是同情,有的是感慨,也有嗤之以鼻的。

城阳和晋康两位姐姐偶尔回宫看看,她也不想去见。见了的话,免不了有要一番打探,她和房相如的事情,她不太想和旁人说。理解的人自然会懂,不理解的人,怎样说都是无用的。

所以这个冬天她是大明宫里最无聊的那个,在宣徽殿里独自看书写字,偶尔弹弹箜篌,偶尔坐在榻上发呆。

这一日漱鸢正翻看一卷关于突厥图志的书简,看得直皱眉,外族蛮人的有些习俗真是叫她接受不得,也不知如此野蛮的人,在战场上又该是怎样的,房相如又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公主一个人总在屋子闷着,也不出去走走吗?”

漱鸢闻声抬头,见英娘徐徐走来,她浅笑地行礼,待到站起来的时候,轻轻托着后腰,漱鸢目光看下去,见她肚子已经隆起不少,看来宫里要添新丁了。

“皇嫂身子不便,冬日天冷,来这里走动什么?” 漱鸢起身扶上她,叫人拿软垫过来给她靠在凭几上,一面安顿她,一面道,“小心些。”

英娘谢过后望向漱鸢,颇为惊讶,“你清瘦了不少……”

漱鸢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没有胃口,吃的少些了。”

英娘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估计看了这个,你就能多吃些了。”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兵部那边送过来一封军报,房相说,队伍一路急行,再有十日即将出关,与方将军接应。”

漱鸢啪——的一声立即放下茶碗,接过那张纸一看,不由得眼睛里裹上了泪花,她摸了摸上头的字迹,颤声喃喃道,“的确是他的字……”

她看得仔细,巴不得能透过这一笔一画看见他写字时候的模样,轻时提笔,重时果决,他是不是在皱眉,还是想到了她?

读了一遍又一遍,漱鸢把信贴在胸前停了一会儿,只觉得多日来没了魂儿似的日子总算有点着落感和盼头。

英娘看着她的模样微微一笑,安慰道,“有情人离别最是难,你也别太伤心了。兵贵神速,何况房相也说要速战速决,这场战事是了结,而不是开端,公主该高兴才是!”

漱鸢抿唇擦了擦眼角,点着头说我知道,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心里一震,怔怔看向英娘,道,“兵部的军报……你是如何拿过来的?”

英娘先是变了下脸色,随后温婉低头,“你也知道的。自上次遇刺后,皇帝落下了病根,需要静养很久,更是辛苦不得。我不想他太耗费心神,一些简单的事情便替他去做了。这军报我已经给他念完,你九兄也放了些心,喝了茶躺下歇息后,我赶紧拿过来给你看,想让你也高兴一下。”

漱鸢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多谢你,她沉默片刻,忽然道,“上次幼蓉的事情……虽说九兄受了伤,可我知道,多是他对不起你些。”

她不知道怎么劝英娘,虽说九兄是九五至尊,女人多也是早晚的事,可他和英娘到底是年少夫妻,那阵子因为幼蓉,估计对英娘冷落不少,叫她吃了些苦果子,也吞了不少委屈。

如今幼蓉死了,也算尘埃落定,九兄又开始信任英娘些,漱鸢无奈地摇了摇头,“九兄真是……”

英娘倒是比她想得开,笑道,“无妨的。其实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了。”

漱鸢很惊讶,问英娘怎么能做到对喜欢的人无动于衷呢?

英娘想了好一会儿,脸色忽然淡了下来,“从前,我只想在他身边陪他一辈子,像平凡人家那般。可是后来入了宫,我才发现,我想的太简单了……他是帝王,可帝王的宠爱,有时候根本一文不值……他昨日可以对你好,可明日又可以因为旁人冷落你……”

“直到那天,我坐在他的身后,在大殿上看着满朝文武的时候,才发现,在宫里,唯有权力才是最安全的……” 英娘目光中有些沉沉之色,是漱鸢从前不曾见过的模样。

大概这就是作为宫里人的可悲之处了,生活的久了,总会身不由己地沾染上这些斗争。就连曾经那么温顺懦弱的英娘,也可以变得像今日这般。

漱鸢静静望着她的脸,没有什么劝慰和阻止,只是牵了下嘴角,道,“我明白……只是,”她按了按英娘的手,嘱咐似的低声道,“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才是。”

漱鸢其实知道的更多,英娘的野心,并不会止于此步。或许,往后的日子里,她还要靠英娘更多些,而不是九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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