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1 / 2)
王溪停下步子,转脸看她,“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又有什么好怪你的。”这一语说得甚是柔和,也无甚矫情揶揄的意思在里头。
阿玖似乎受了极大地委屈,“嫂子你这话还是不知道我,我再怎么没有天地,嫂子和大哥哥还是敬的。今儿要不是那个尚小姐……”阿玖眉头一皱,“我听人说俞四来这里,又知道大哥哥不在,就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偏偏今天人都拦着我,我想俞四准定是到里面来了,我原是见过她嫂子你也是知道的,我就这脾气,想同她说两句话,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个啥模样,谁知道我问了她一句也不答我,还一个劲儿往楼里走,我气不过才拉着她的,我只当她瞧不起我,嫂子,我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不能让人瞧不起的,这不同我说话是什么个意思。”
一边说话,阿玖面上的不忿愈浓,似乎万般不能纾解。
王溪见状,心中一思量,开口道,“玖妹,今儿的事,论理也没什么。只是事情可小可大,吃亏的是总你,这一层你可虑到了?”
“我知道我名声已坏了,丢丑也不欠这一遭。”
“倒不是这话。”
阿玖很是疑惑,问道,“那还有什么亏吃?”
王溪恳切道,“你的婚事如今在这不尴不尬的局里头,俞府里头本有些想法不打紧,只是你大哥哥一直有从中撮合的意思,我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了你什么,如今俞四跟着你大哥哥,他的话分量最重,这一层想来你也明白。这个尚小姐,现下得看在你大哥哥的面上,你这又如何不明白?你这桩婚事,你大哥哥如今觉着无论是看在尤家老爷的兄弟情分上,还是俞四面上,都应该是他来帮衬,只是,”王溪话锋一转,直看着阿玖,“万一你做了什么,让你大哥哥冷了心意,岂不是吃亏的是你自己?”
阿玖的面上由愤然转为了紧张,到最后竟有些害怕的神情。
“嫂子,你……你说得对……”阿玖突然拉住了王溪,“你说她会不会在大哥哥面前告我的刁状?”
王溪见她已然明了,于是不再分晓利害,只安慰她道:“如今没有什么大事,她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你放心便是。”
阿玖背上都有些汗腻,悔之不及,她又是个倔脾气,不愿显出个怕事的模样来,只是面上称是,心里还是虚着,一时竟也安静了起来。
待送走阿玖,王溪将李妈妈同管事的一同叫来,虽未责骂,也着实叮嘱了几句,两人见这当家奶奶意态平和,丝毫没有显山露水的模样,心里倒生了一份敬意,他们做奴才的最怕碰到摸不清脾气的主,于是便不敢怠慢。
坐车回府已是夕霏映着霞色的光景,菖蒲留着跟她的小丫头,打赏了小厮的吃酒钱。那小丫头从绢布包里头展开一把钱,掌中一握又全并齐整了,用拇指甲一掐一个准头,发至众人手里头,小厮们“谢夫人”道了几遍,方走开去。
管事的汪妈妈已站在角门上候着,待王溪下了车就上来先搀住,只是眼风落在了后头打赏的小丫头身上,似乎欣然一笑。
王溪也很会察色,落得夸奖一句:“芰荷行事倒不像她这个年纪的,还是像你的缘故。”
汪妈妈喜形于色,更是殷勤了,“哎!怎么受得起夫人这话,我就是怕她从小娇惯着,不会服侍!如今见她的样子,总算是把悬着的心给定了一定。”
王溪含笑听着。
汪妈妈接着道:“厨房里的汽锅鸡我刚去瞧过,还有一刻便闷完全了,夫人一大早就嘱咐,我也从一大早就盯着。听丁瑞家的说夫人有内眷应酬出去了,虑到晚上又要到后头去尽孝心,我便将今日要回事的那些不要紧的都料理了,老夫人那里到角门这里问了几次,刚着了信,要不夫人现在就过去?天色也不早了。”
菖蒲冷眼里看着,心内大不舒服,她这是要讨好老夫人,自己主子身上着的衣服是外头沾过尘的,原是应该换的,这老货只想着自己办事光鲜,也不见体贴察微,但她也不得罪,笑盈盈地开口:“妈妈先同我们到屋里吃杯茶,夫人身上还穿着外头的衣服,待换过衣服再去也不迟。”
汪妈妈眼色一变,又暼了夫人身上,绿纱地氅衣袖口的镶滚有些尘污,知道自己失察,突然转了狠戾,背过身去对着芰荷道:“就说你不周到,夫人身上怎好落着灰?”
这一句也是逾越了,如今做主人的还没发话,这做娘的如何能管教?
王溪进屋换了一件家常雪青地的袍衫,外头罩了件秋凉时节的褂襕,同菖蒲还有汪妈妈一道往老夫人院里头去。
老太太屋里正是热闹。
一进门,齐斯向王溪作揖:“见过嫂子。”他今日着一件雨过天青的锦缎长袍,风采斐然。
王溪笑道,“小叔最是多礼,我倒不好意思了。”
正说话间,面前又有一位向她作了个揖,“见过嫂子。”那声音清脆俏皮,抬起头来,笑盈盈的两弯月牙眼,配着一对深嵌的酒窝,一张丰润圆圝的脸面,十足是一副讨喜模样。这位着了一件镶滚彩袖簇新的藕荷对襟子,下面只露着酱紫绣如意纹样的裙摆,正是齐靳的妹妹,齐府的大小姐齐敏,小名唤作睿儿。
众人见她这副模样都先笑开了,王溪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在北地也不学做个娇小姐,倒学成了个外场人物。”
齐敏亲昵地将头枕在王溪的褂襕上头,“嫂子见我回来,还在忙内家应酬,大哥哥忙也就罢了,嫂子也不见人影,我心里头怪闷的,原以为回府你们都巴巴地等着我呢。”
老太太笑道,“你今后也是要当家应酬的,学学你嫂子才是真,你又不是陀罗上的木锥头,都围着你转才成。”
齐斯站在一旁,暗暗笑起来,“她是个木锥头倒也罢了。”
齐睿见旁人不可欺,于是就作势要捶打他,这是王溪将她拉过来,“这个时辰上,还要耗气力,真要说嫂子不顾你,那煨着的汽锅鸡也要替我叫屈了。”
齐敏眼睛一亮,“当真!可有竹荪?”
“竹荪和家蕈都齐备了。”
“北地蘑菇最没味了,果真还是京里东西齐全。”说着就要拉着王溪往厅里头去。
老夫人佯作训斥,“小女子家,一怕懒,二怕馋,沾了这两个字,夫家都要看不起的。”
齐敏抬起下巴,“如今可不兴这些个,我才不当那些个俗小姐。”
齐斯略笑道,面目人物,越发显得出众,“她当真要成个‘须眉不让’,胸有大志。”
齐敏知道这是歪派她的话,于是乎不服气道:“眼前就有个例来,我说出来,就不怕你不服帖。”
齐斯心中有数,“哦?”
老夫人倒是有些好奇,“是谁?”
“尤家姑奶奶。”
老夫人面色一暗,好端端的自己女儿比出了望门寡妇,且如今已在要出嫁的年纪,心中不免起了不吉的想法,大觉不快。
第5章 合氛
齐斯和王溪都是见得眼色之人,于是一个转身不再接齐敏的话头,另一个满面含笑的将母亲搀入饭厅。
饭厅里头的四角桌上是一个烫金喜寿纹路的紫陶汽锅,齐敏欢欢喜喜地坐了下去,齐母坐南,齐斯坐了另一边,对面齐敏的一个妹妹也悄然落座,王溪自然站着在桌边伺候。
齐母和悦道,“你也坐,不必在旁虚设了,同你小姑子一道,家里本没有长辈,不必如此。”
王溪笑道,“今日已在内府里头吃了些点心,我先张罗摆上,再吃去。”
齐母也不强,只含笑略颌首,王溪熟稔地掖着衣袖,从丫头手里接过一块夹棉的绢子,将锅盖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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