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 章 争宋地昭阳生事 守襄陵郑门赴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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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吗?”昭阳以指背轻扣案面。

“没有了。”景翠心底陡起一股寒意。

“景将军,你讲得很好!”昭阳直起身躯,目光平视,“对你的理由,本将也给出个三。其一,七十年前,大梁亦为我土,被魏将吴起所占,楚国上下无不视为国耻。其二,陉山已失十年,我方城迄今傲然屹立。其三,在本将眼里,陉山是只鸡蛋,襄陵是只鸭蛋。眼下两只蛋都在面前,请问将军,你是吃鸡蛋呢,还是吃鸭蛋?”

景翠吧咂几下嘴巴,看向靳尚。

“靳大人,”昭阳的目光也跟过去,落在靳尚身上,“至于你所提议的徐州,是只鹅蛋,块头更大,味道更鲜美。只是眼下,它还多少有些烫呢!”

“烫在何处?”靳尚问道。

“烫在齐国。监军可知,庞涓死在何人手里?田忌!”

靳尚吸一口长气。

昭阳指图,进一步分析:“我们打襄陵,是打魏国,帮齐人出气,齐人即使气恼,面上也不好说。我们若打徐州,可就不一样了。徐州离薛地不过咫尺,薛是齐地,听说齐王封赏给田婴了!”

“好吧。”靳尚回过弯来,给他个笑,拱手,“在下谨听主将!”

“景大人?”昭阳看向景翠。

“末将唯主将之命是从!”

“好!”昭阳朝二人拱手,“本将谢二位大人!”招手,指地图,“来,我们谋算一下如何吞下这只鸭蛋,还不能让它噎住!”

景翠站起来,与靳尚一起,凑到昭阳案前。

“靳监军、景将军,”昭阳和颜悦色,“庞涓死了,魏人没有谁能阻止我们大楚!景将军,”指图一笑,“你是攻城呢,还是打援?”

景翠心里打个咯噔。攻城夺地是大功,昭阳这般大张旗鼓,此功若是他人得了,必不开心,若是使起绊子来,他景翠就会成为替罪羊。

这样想定,景翠抱拳:“末将谨听主将命令!”

“好!”昭阳抱拳回礼,“襄陵是座孤城,唾手可破,将军或不屑之。

围城是为打援,我若攻击襄陵,魏人必将驰援。将军若能吞掉来援之敌,当是大功,哈哈哈哈!”

“谢主将抬爱!”景翠拱手。

“周边诸邑,将军顺道收拾了!”

“末将得令!”

公孙衍的乡宅里,几道小菜已经上齐,朱威拿箸端酒,却不下口,久久盯住公孙衍。

“朱大人,干!”公孙衍冲他举起酒杯,慢悠悠地饮下。

“犀首,”朱威候他喝完,“照你说来,昭阳要打襄陵了?”

“不是要,是一定!”

“这倒不怕。襄陵城高池深,更有郑克在!”

“朱大人,你真的以为楚人是齐人,昭阳是孙膑吗?”公孙衍朝自己的空杯里斟酒,目光斜向他。

朱威震惊:“难道昭阳比孙膑还要厉害?”

“呵呵呵,”公孙衍笑道,“看来朱大人是既不知孙膑,也不知昭阳!”

“此言何解?”

“孙膑围襄陵,目标不是襄陵。昭阳不同,昭阳早就觊觎襄陵,此番是志在必得!”

“襄陵若失,宋国岂不……”

“正是!”公孙衍竖起拇指,“昭阳得襄陵,意不在襄陵,在宋地。

于魏而言,襄陵是深入宋、楚之间的一块飞地,进可拓土,退可卫护大梁。

襄陵若失,大梁就裸露在楚人的兵锋之下了!”

“怎么办?”朱威急了。

“还能怎么办?”公孙衍摊开两手,“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你的大魏陛下如果不想失去这块飞地,就当增兵驻防,刻不容缓!”

“犀首呀,”朱威放下酒杯、箸子,起身,“酒是喝不得了。在下这就觐见陛下,增兵襄陵!”

晓得时间紧迫,公孙衍没再留他,送至户外,送过木桥,看着他坐上辎车,拱手别道:“祝大人成功!”

当运送魏申、庞涓、青牛三人尸体的战车驶过大梁城门时,几乎全城的臣民都走出来了。他们披麻戴孝,静静地跪在大街两侧。

没有哭声,没有呼喊,只有无尽的悲哀。

一手搭在魏申棺木上的魏嗣也流出泪来。

走在身边侍卫的天香轻推一把魏嗣,悄声道:“公子,待会儿见到王上,记得怎么说吗?”

“你都教过三遍了!”

“臣妾是为公子好。关键辰光一丝儿也马虎不得,一步错,百步错,公子说错一句,结果就……”天香止住。

“走你的路吧。”魏嗣不耐烦了,白她一眼,拍拍棺木,“真当我是他呀!”

天香小嘴一噘,半是嗔怪,半是生气:“哼,他比你可就强多了!”

御书房里,早有人禀报魏惠王。

惠王没有迎出,也没有哭。

惠王只是坐在席位上,久久不动,如一尊雕像。

“王上,”毗人悄声道,“嗣公子回来了,就在门外!”

惠王仍旧没动。

光影移动。

魏嗣跪在门外,心如火燎。

“王上?”不知过有多久,毗人再次叫道。

“让他进来!”惠王吃力地抬下手。

魏嗣走进,脚步踉跄,未进殿门就跪下,膝行入内,音声悲怆:

“父——王——”号啕大哭。

惠王指一下侍位。

毗人搀起魏嗣,扶他在侍位坐下。

“说吧,庞涓、魏申是怎么死的?”惠王的声音平淡中透出悲怆。

“父王,”魏嗣泣不成声,“庞将军,还有申哥,他……他们都是被齐人射杀的。我们追入齐境,追至甄城,察出孙膑、田忌引领溃军逃往临淄方向,儿臣就与庞将军在后紧追不舍。追有一百多里,庞将军捉到齐人,方知溃退于途的皆是逃难百姓,田忌溃军逃窜的是高唐方向。庞将军下令掉头回甄城,儿臣苦劝不住呀!儿臣说,田忌大军既然逃往高唐,临淄就是一座空城,我们为什么不直驱临淄,活捉齐王呢?”

惠王的心揪起来,睁眼看向魏嗣。

“父王呀,只要打到临淄,田忌他敢不来救吗?那辰光根本不用追,田忌、孙膑就会送上门来。我们以逸待劳,想不胜都难啊!”

惠王长吸一口气,盯住魏嗣:“庞涓他……”

“庞将军他不肯听呀!庞将军一心想的是战阵,是活擒孙膑和田忌,不是活擒齐王。他是主将,儿臣是副将,他让往北,儿臣不能往东啊!为加快追程,庞将军弃辎重,亲率虎贲五千,掉头回到甄城,儿臣再劝,庞将军只是不肯听。儿臣……父王啊,庞将军是鬼迷心窍哪,一心想活捉孙膑,报桂陵之仇,儿臣拉都拉不住他啊!呜呜……”魏嗣夸张地哭起来。

惠王长叹一声,闭目。

“父王,”魏嗣接道,“庞将军将行,儿臣说,对付齐人,我们不能急进,有桂陵的前车覆辙啊!可庞将军听不进哪!庞将军不但听不进,还命令加速追赶。虎贲是锐卒,车马皆是一等一的,跑得快呀!儿臣率大队人马在后紧追,怎么也赶不上啊!眼见天黑,前面是马陵。

儿臣打听野人,得知马陵是谷道,又见天黑,一边下令屯扎,一边使探马联络庞将军。待探马回来,已是天亮,儿臣方知在马陵发生了什么。儿臣……气血上冲,正要杀上前与齐人拼命,相国到了。相国死活拉住儿臣,儿臣……呜呜呜……”

“张仪呢?”

“听说是累病了。”

“可魏申在外黄,怎么会被齐人射杀呢?”

“儿臣也是奇怪,申哥远在外黄,怎么会……会死在齐人手里呢?儿臣使人访察,从宋人那儿得到音信,说是有人写信给申哥,约他到宋国相见。申哥接到信,二话没说,驱车就走了。他的侍卫不放心,跟在后面保护。申哥来到宋境,宋人见是申哥,开关放入。申哥是前半夜到达宋地的,天亮时却……与他的卫队出现在齐境,只是……没有一个是活的。尤其是申哥,射中他的箭头上带着毒啊,我可怜的申哥啊……”魏嗣再放悲声。

“我的申儿……”魏惠王泪水流出,有顷,眼缝里齐出,“他收到的是什么信?”

“儿臣不晓得,听说是个女人写的。”

“女人?”魏惠王急速转头,盯住他,“什么女人?”

“儿臣不知呀!儿臣想,在那个时候,能给申哥写信的女人只有一个,能让申哥不顾一切的女人也只有一个。”

“何人?”惠王急不可待了。

“梅妹!”

“梅儿!”惠王倒吸一口凉气,闭目良久,“她怎会写信伤害她亲哥?”

“梅妹不会去害申哥,可别人呢?齐国太子辟疆早对申哥不满,主将田忌有红妆之辱,军师孙膑在魏受膑……”

“你申哥与田辟疆无冤无仇,他为何不满?”

“因为……因为申哥是申哥呀,申哥他太能干,太稳健,太有主见,申哥他……招人妒啊!”魏嗣略略一顿,盯住惠王,“父王,您不也是一样吗?您与齐王无冤无仇,处处让着他,可齐王呢?他三番五次欺侮父王,专与父王过不去!”

惠王显然听进去了。

惠王的脸色渐渐紫涨,牙缝里缓缓挤出三个字:“田……因……齐……”转对毗人,“毗人!”

毗人拱手:“老奴在!”

“传旨三军,伐齐!”魏惠王字字铿锵。

毗人看向魏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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