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容名似有所觉地停下,漫天的罡风吹得铁链左右摇摆,硬邦邦地砸在悬崖上,碰出无数段冷硬的声音。这金石相碰声中,他似乎听到了某处石块裂开了。悬崖上噼里啪啦地滚来一颗石子,容名愣了愣,心想,疑心病会传染。
他把疑神疑鬼收回肚中,觉得后面这条铁链子聒噪得很,要是风大些,可能会钻到天上那位的耳朵里,这不可避免地又要有麻烦事了。
这天上那位,指的自然便是天帝了。
天帝耀魄宝自从长明死后,那颗心眼也跟着去了大半,留下的一小半,随着他岁数的增大,缩到针孔那般小。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天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在谁身上插一刀。
这把刀自然插在了他身上。当年,只因他替罪神天骁说了句好话,把小心眼的天帝得罪了个透,转眼之间,神旨降下,他就来到了此处。
至于那句好话,摸着良心论,他只是实话实说。
战神天骁早年战功卓绝,把西方心魔南方火魔北方赤魔东方天魔都给杀得哭天抢地的绝种了,神界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年,天骁功不可没。
而天骁的罪状,乃玩忽职守,致使堕魔揭兀从天牢逃离,以至于神魔大战中,本该万寿无疆的太子长明被揭兀这横生的变故在背后捅了一爪,从此身陨道消。天界悲恸了好几万年。
当时天帝暴怒得只差没原地化成一道又红又辣的烟,欲将天骁的神根斩断,轮回六世畜生道后一刀剐了,他当时说——陛下,天骁虽有重罪,亦有战功。
四舍五入七抵八消,就是罪不至死。
但天骁最终还是被宰了。
耀魄宝痛失爱子,杀了爱将,仍不解气,便拿他这个多嘴的开刀,时不时便要降下一道旨意,这样那样,帮助天上的神仙找私下凡界的爱宠,或是帮地下的鬼差捉远逃的恶鬼,要么是南海出了一条妖龙要他去除,要么就是灵山上那只扁毛畜生下凡造孽要他去逮。总的来说,他守在这里,就是个打杂兼看涯的。
容名踱回木屋旁,眼睛一转,透过重叠的竹叶,看向永渡桥上那抹徘徊的黑影,他把竹叶别开,只见一个歪髻持刀的黑甲男子正慢慢的过来,文君正在茶摊边喝道:“慢着——桥西不是你寻人的地儿,趁那边主人没搭理你,快滚下来。”
黑衣刀客迟疑片刻,抬眼一瞧,一个白衣男子在他低眼抬眼之间现出来,竟没发出一点声响。刀客活见鬼似地看着容名,只觉得这男子面如冠玉,一双眼睛黑幽幽的,有点看不透——他只站在那,眼神也没毛病,却让人头皮莫名的发麻。
容名略过刀客一身的血气,直看向他手中紧握的佩刀,这佩刀上泛着一层黑紫,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鬼气。容名这才抬眼看向来者。
此人的眼睛已关不住杀人如麻的戾气,鹰钩鼻,薄嘴唇,高颧骨,乍一看有点普通,仔细一瞧,他瘦高的身子就好像一把未出鞘的利刃,戴着个斗笠,背上挂着一件黑色披风,在永渡桥上戳出一股凌然的锋芒,好像一根淬了毒的黑针。
刀客被容名看得毛骨悚然,半垂下眼帘,道:“阁下,我等前来寻我家小姐,若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这里没有谷外的女子,”容名负手道,“三十涯乃妖魔聚集之地,闺阁女子还未到此处,早被岷山之中的豺狼吞吃了,你去岷山里瞧瞧,或者去下边吊钟崖旁边的大凉山找,若这两处都没有,你们就节哀吧。”
那刀客在他说话这档子,两眼扫向他后边的竹林——鼎鼎大名的三十涯,从来无事者不得擅闯,在刀口上舔血多年,他们自然知道永渡桥西边镇着尊法力通天的大神。刀客抬眼瞅了瞅那座气势逼人的山崖,暗道一声晦气,行了个半礼,转身走了。
加上他,一起来寻人的刺客共有八个。他们是秦王庭专门养的刀,主人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拔。这次上面交代了,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此事说起来还是楚国不地道,那小子既然跟着楚国巫师多年,许多小把戏自然也看过不少。说什么全须全尾的交来任秦王处置,再怎么全,也该用上断骨散。
这下好了,秦王脸上的指甲痕如今还没消,旧恨添新仇,除此之外,那群三四十岁的大汉也被耍得团团转,追了半天的人,到头来只抓到一只母兔子回来交差,秦王暴怒,一天要杀好几个人,眼下要是再找不到,他们也该洗干净脖子往山林里躲去了。
容名目送刀客离开,转身回屋,看了看那靠在门上的人,笑道:“怎么在这?”一阵热风从东边呼啸而来,猛的进了竹林,把陆安期吹得像只风中鹌鹑,他暗自哆嗦了一下,一边漠然地看了看容名,转身回屋。
屋中放着早上没吃完的冷糕,陆安期抓了一块,囫囵往嘴里一塞,生无可恋的咽下去,拍了拍手,往榻上一坐,摸出手里的刀,他心里别扭地盘算着找个话头,脸上却装得一派镇定,手上的刀三番五次的差点掉下去。
陆安期直觉容名看穿了他,一边忌惮着,一边漫不经心道:“他们叫你十三爷。”
他们相互折磨的时间,四舍五入该有五天了,一般人的行事方法是先互报家门姓名,陆安期的行事方法略有不同,他先暗中观看,直到如今,才磨里磨蹭的跟人勾搭。
容名答到:“这是别人顺口叫的,叫的人多了,便依着他们。鄙人叫容名,容易的容,无名小卒的名。”
陆安期抬眸看了他一眼,把刀往袖里一收,抱着手,道:“三十涯有个神仙,传说他比东海里的那只大乌龟活得还要久……你真是神仙?”
这话说明,姓陆的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但疑心鬼并不愿意相信别人,因此颇费了些周折,才敢开口询问。
容名倒了一杯酒,闻言,笑了笑,道:“算是吧。”
陆安期盯着他瞧了半天后,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直看得神仙也有点发毛了,他才撇了撇嘴,道:“你我并无什么不同。”
容名心口一松,扫了他一眼,笑道:“哪里的话,我似乎比你高。”
他这话对陆安期来说,无疑是种耍流|氓,因此把脸黑了下来,默默的转过头去,半晌,才涨着脸哼唧道:“我才十六岁……”
陆安期说到此处,觉得自己被这流|氓扯着鼻子走了一圈,有些恼怒,怕再说下去就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就把嘴一合。
他一沉默,屋子就安静下来。陆安期浑身不得劲的想,他恐怕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大概疑心鬼的眼中,凡是能蹦会跳的,都包藏着祸心,因此格外的不合群。
陆安期摸了摸心口,在头上挠了一下,打量着容名能化为春风的脸,心里纠来结去,半晌,才说道:“能不能再留我几天?”
容名把茶盏放下:“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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