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可说(1 / 2)
“你知道我的性子,不喜欢奉承谁,你二姨夫当时心高气傲,指使我做这做那,整天加班。你知道的,染织厂的染料是化学药剂,对鼻腔和皮肤伤害很大,去他们厂里一个月我就换上了鼻炎,我去请假,结果你二姨夫不准,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你妈也看不下去,跑过去闹,当时真的,那是亲生姊妹啊,我就算再没有本事,也是他们兰家的女婿,我至今都不明白有的人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
唐玮忍不住抿了一口茶,啧啧轻叹。若那是一杯酒,该多好,仰头一口醉倒了所有的愁。今夜,这个男人所说的或许只是他这一生中经历过的寥寥委屈而已,他只是悄悄在坚强,谁也看不到。
“就在当晚,我直接带着你妈离开了那个地方,你知道你二姨夫怎么说的吗?他说,离开了我,就算给你唐玮三年的时间,你都赚不了一万块!我当时就发誓了,一年的时间赚不了一万块我就不回家!刚开始那几年很困难,我跟你妈都没有文化,直到我进了创维,情况才好一些。”
“所以,这些年我们家跟你外婆家那边联系不多,你不要怨恨谁,但是你一定要记得那些对你好的人,那并不是他们的义务,做人不能忘本,不能忘了当初落魄的时候,到底是谁拉了你一把。”
今夜应当有酒的,三杯两盏淡酒下肚,我再听听你多说说当年,我不怕你唠叨,我只怕那些故事听得我落泪。这是一个男人成长的故事,哪怕最后他并没有如何功成名就,但是他能让妻子幸福,脸上常怀欢笑。
我想喝酒,辣喉咙的那种,烧心的那种,能够麻木的那种。
唐玮兀自笑了笑,应该是想起了当年某件值得感慨的事。太阳在他脸上作画,留下斑驳的黑,那双手指甚至无法录入手机解锁的指纹。我曾经莽撞到视死如归,现在我只渴望他们长命百岁。我想起了那个姓马的男人,忘了名字,他说的那四个字仍扎在心头,只怕一取出来就鲜血四射。
“爸,我想听听你和马叔之间的事。”
我忍不住说出口来。
唐玮有些诧异,只是不知是因为我那声爸还是因为我提出的那个要求。唐玮喝了一口茶,嘴唇上粘了一片茶叶,在嘴里反复咀嚼。良久,唐玮才开口,只是声音比之先前低沉了许多。
“你马叔啊,当年走船的时候特别能吃苦,小时候父母双亡,跟着叔叔生活,到十六岁就自己出来讨生活,在深山老林里刨食吃。当时走船你爷爷看他手脚伶俐,而且人还老实,便带着他一起,多少有个照应。走船就是两三年,你爷爷认了他当干儿子,他也经常跟我们回来,帮着家里做这做那的,特别勤快。那时候你那个小姨很是中意这个老实人,而且她家里人也不希望她远嫁,所以啊,我就替她做媒,成全了他们俩。”
“说到底,是我害了她。你马叔这人聪明,学什么都快,他跟我一起进的创维,后来……就自己辞职了,往后的事,虽然了解过一些,说是他遇上一个有钱的女人,转头便跟你小姨离婚,带走了跳跳。是我对不起你小姨……”
唐玮仰起头,眼角隐隐有泪光。
“其实没有谁对不起谁,幸福也好,悲伤也罢,都是命啊,就像我这辈子没法学医,不能怪你们,也不能怪谁,要怪我只能怪这辈子命数没有医学的位置,也可能是老天知道我吃不了苦吧。爸,我早就想通了,再来一年没什么不好的,就当是磨磨性子了。”
唐玮会意一笑,说:“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这说明我儿子已经是个男人了,人这辈子要信命,也得拼命,所以也不能太惜命了,人这条命,不就是等着某一天把它豁出去的吗?男人嘛,就得这样。”
明明唐玮没有喝酒的,偏偏说些醉话。这世界那么大,总有个地方是我们的容身之所,不必过早地觉得谁抛弃了谁。
后面的话唐玮没有过多地说,因为各自都能够明白,无非就是一个男人另有新欢抛弃糟糠的老桥段故事,最后糟糠抑郁,另寻他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理解,但不认同。
那我能够去责怪谁呢?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马叔这样的人,只是那时候不知道我抛弃的是谁。
夜深,唐玮早早睡去,我躺在自己床上,望着模糊的窗,下午的雨水还未干。我家的窗户是两层绿色的玻璃之间有木雕的夹层,现在看去中间一层水雾。又是一个寒冷的夜,只是今夜不再是我一人,仿佛我就这样静静地躺着,能听见唐玮和兰柔均匀的呼吸,尘埃被这场雨散去,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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