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赐婚(2 / 2)
她忽地回过头,那小童赤足站在雪地里,漆黑的脸上是一双呆滞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杜杳心底升腾起巨大的悲哀来,她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都只是林修的一只傀儡。
端平侯府的地面铺了红毯,走上去悄无声息,杜杳执着团扇,脊背峭拔如一支修竹,余光便将堂内的人一览无余。
最先瞧见的,便是一个老人,清瞿干瘦,须发花白,一双眼锐利而明亮。
正捻须微笑。
杜杳执扇柄的手紧了紧,泛出森白的骨节来。脸色苍白,越发衬得眉间朱砂印幺红艳冶。
内阁首辅林修,手揽大权,当初一剂汤药送走先帝的人,也是把她关在瑾南宫六年的人。
杜杳一步一步走过去,心里恨意滔天。
就是这个人!
他害死父皇后,她装作一无所知,只是暗中已然调兵,要趁林修上朝之时,在杜家世代君主坐过的朝堂之上,诛杀林修!
只是,她没能做到。
她孤掷一注引进来的军队,原本就被林修收买,反戈一击,竟然将剑指向她。
大好的朝阳照进紫阙,文武百官皆是端正高华的朝服,手执玉笏,面带正气。
最终,却是沉默地看着她被押下去。
“祁阳,我早就看到你在屏风后。”
她被押下去时,林修这样低声说,神色从容淡定,是胜利者才有的优雅姿态。
林修之所以任她调兵,不过是,像猫一样玩弄耗子罢了。
她父皇,她,杜氏的天下,都被林修这样随意的玩弄,折尽皇家的风骨。
杜杳咬住下唇,唇色泛白,又从齿间渗出鲜红的血迹来,眉微微扬起,直直往前走。
再看不见林修,僵硬的步子才重新轻缓起来,于是腰间环佩叮铃声也清脆了几分。
她看见了端平侯孟辞,该成为她夫君的人。着朱玄二色的玄端,萧萧肃肃的模样,应当是极好的风度姿容。
杜杳只一眼便移开眼,看向孟辞身后的人。
孟辞的母亲,赵氏。
上次在宫里,她听见赵氏与心腹抱怨。
抱怨她的尴尬处境拖累孟家,于是设计好,要如何不见血地害死她。
后宅里,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多了去。
杜杳终于忍不住笑,真是没有一个人,不想她死。
在乎她的人早死了,想她死的人还活着。
真是恨啊,这些人,明明作恶多端,心思歹毒,坏事做尽。却还活着,活得花团锦簇,锦上添花。
父皇给她留的底牌,这么多年,被林修一点一点除去,她再没有倚仗了。
可就是没有倚仗,有她这个人在,林修就不敢松懈。
平白无奇的,林修不敢杀她。
可若是在后宅里,赵夫人悄无声息地杀了她,再去与林修通气,便是他们双方共同获益的事情。
一个杀了心腹大患,一个得了林修扶持。
真是再好不过。
杜杳想着,一步一步走过去。
雪白的刀光忽然炸开在眼前,杜杳下意识地偏身躲开,肩膀瞬间火辣辣地疼起来。
四处都是尖利的叫声,器物跌倒的声音混着踩踏推拥声,在杜杳耳边交织成一片,混乱地撞击着耳膜。
她什么都看不见,耳中“噗呲”一声极清晰,先是布料破碎,后是皮肉刺破,再是鲜血涌出的声音。
似乎有人来拽她的袖子,胳膊被抓得极紧,她也不觉得疼。胸口是冷而疼的触感,疼得觉得整个人脑子都迷糊起来,意识像是都被提了起来。
疼,真疼,冰冷的箭头扎进血肉里,心脏紧紧皱缩,疼意在四肢百骸里叫嚣。
连骨头都觉得疼,可是她再也没有力气了。杜杳觉得身子越来越冷,可是连打寒噤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孟夫人,还是林修,此时便要她的命?
只一瞬,她便不去思索,她想起那门外丢了鞋的小童,赤脚踩雪,裤脚破烂,全是碎布,衣衫也尽是补丁。
漆黑皴红的脸,尽是污垢。
可是一双呆滞的眼黑白分明,先前直勾勾地盯着她,于是有些可怕。
她眼前怎么也晃动着这双眼,直直盯着她。
也不知有多久,她终于陷入一片黑暗,这是就这么死了?
“百姓和乐而自足,天下大治。”
杜杳耳边忽然响起父皇的话,父皇是位忧国忧民的帝王,可是长期缠绵病榻,心有余而力不足,终致大权旁落。
大齐有女帝先例,她自幼便晓得,要将大齐天下护好。
只是,她从未使上力。
真是,遗憾啊。她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才沉沉落入黑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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