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2 / 2)
酒过三巡,李煜更加品味出三年多降王生活的苦涩,想起了每逢春花开,每度秋月朗,都使他牵肠挂肚,勾起对不堪回首的诸多往事的苦思苦恋;而每当他想到家山故国的雕阑玉砌依然安在,却早已物是人非时,巨大的失落感就使得他心力交瘁,无穷无尽的愁怨,就像泛着春潮的大江流水,在他的胸膛里翻腾咆哮,迫使他不得不即刻宣泄。想到这里,他猛然操起一大杯水酒,仰头灌进燃烧的喉咙,接着大喊一声,“笔墨侍候!”随后濡墨运笔,一气呵成,填了一首调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写罢,李煜将词交给通晓音律的后妃依调演唱,自己则在一旁击节轻声应和。李煜万万没有想到,这首《虞美人》竟然成了他的绝命词!
赵光义接到耳目呈送的李煜活动的最新探报后,暴跳如雷。这个心地狭窄、嫉贤妒能的雄主,怎能容忍国亡身虏的南唐末帝在大宋京师怀念故国?赵光义对降王的绝对要求是乐不思蜀,他怎能容忍李煜以诗词来发泄内心的愤懑?来反抗赵氏兄弟的*和摧残?来恢复被他人强行扭曲的人性和尊严?
赵光义想到李煜归降后写的一些词作,日前正在江南的大地上流传,他强烈地意识到:李煜活在世间,就是南唐死灰复燃的希望,就是大宋一统江山的潜在威胁。因此,他决计要在今晚除掉李煜,并发誓要让李煜死后也不能保持安详平静的姿势,一定要让李煜的尸体作俯首屈身之状,以示永世臣服于他。于是,一幕惨绝人寰的悲剧出台了!
赵光义紧急宣召赵廷美入宫,谎称在此吉日良辰,要他专程前往李煜府第代表天子为其祝寿,并赐一剂“牵机妙药”,供李煜和酒服后扶摇星汉,观赏织女牵机织布,以解胸中郁闷。赵廷美平日嗜好诗词歌赋,不喜战阵弓马,他异常钦佩李煜的诗艺文采,二人过从甚密颇具私谊,便欣然接受了赵光义的差遣。而对赵光义假手杀人的阴谋却毫无戒备,毫无察觉。
愚腐的李煜送走了善良的赵廷美之后,服下赵光义事前命宫廷御医特制的牵机药后当即中毒,面色苍白汗流如注,五内剧痛全身痉挛,头足相就状似牵机。经过多时的痛苦挣扎和*,这个风流半世、哀伤半世的词人帝王,在翌日凌晨,即他刚刚跨入人生的第四十二个年头,终于气绝身亡。他在四十二年前生于斯日,四十二年后又死于斯日;其人生的终点与起点的重迭,不是源于自然的生理巧合,而是来自人为的暴力安排!
李煜死后,赵光义虚情假意地赠以太师头衔,又追封吴王,还特诏辍朝三日哀悼,最后以隆重的王礼厚葬于北邙山。
只有北邙山下月,
清光到死也相随。
李煜死于非命之后,小周后失魂落魄悲不自胜。她整日不理云鬓不思茶饭,木然呆坐以泪洗面,终因经不起愁苦与惊惧的轮番折磨,也于当年饮恨离开人世。
小周后在临终之前留下遗嘱,誓与李煜同穴下葬北邙,实践她当初在花前月下向李煜许下的“不能同年生,但求同年死”的诺言。徐元以及跟随小周后多年、情同姊妹的李煜嫔妃,竭尽全力满足了她的心愿,了却他们“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共同追求。小周后和李煜的爱情经历,比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相亲相爱还要真挚凄惋刻骨铭心。二人用血泪和生命谱写了又一曲悲与美相结合的“长恨歌”。
流年似水不舍昼夜。李煜死后,风驰电掣般的历史车轮,又在神州大地上穿行了十多个世纪。作为皇帝,他是个笑话,作为诗人、词人,他是个神话。
李煜的词清新朴素,雅俗共赏;易懂易记,谱曲可唱。当年不知征服过多少崇拜者!从宫闱到市井,从文人雅士到山野渔樵,人们辗转相抄,口耳传诵,都以先睹先唱为快。
正因为如是,人们才代复一代地缅怀这位“疏于治国,在词中犹不失为南面王”的李煜,缅怀这位忠于艺术、以身殉词,生为词宗、死为词魂的“绝代才人”。时隔千年,人们还不忘在李煜昔日避暑离宫清凉山后的崇正书院旧址,为这位天才词人特建一座雕塑立像:双手背剪,面目憔悴,微昂的头颅遥望远方,眼里流露出不屈的目光,仍然在哀怨苦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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