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离 第270节(1 / 2)
不料他轻推一把,李阿牛僵直坐着不肯动,郭池加大力度,李阿牛仍梗着身子非要坐着。郭池松手开口要问,李阿牛终于幽幽侧了脸看着这位把兄弟道:“是不应该啊。”
他说,是不应该。
火灾么,村子里当然也有过,正如张垣给他爹妈择的那风水宝地,庄子后头是高山密林,赶上干燥,就有山火星子飘下来。除却人心单纯,这也是他不曾怀疑火焚之灾的缘由,即使出生以来从未听闻过有这样的大火。
可如今张垣这么一提,那就哪哪都不应该。李家村子里有好些人家,坐在院门口,脚尖就能伸到河里去。赶上哪年发大水,鱼虾直接游到人屋里。
这样的地方,几间茅草屋被烧尚属常理,但人死绝了,那得是个什么问题?
郭池当他醉酒说胡话,连连附和道:“不应该不应该,你睡吧,我们明儿还赶早呢”。说着又要将李阿牛放平。
李阿牛伸手将人推开,眨眼功夫掀了锦被站到地上,再不复晚间晕沉模样,双目清明道:“不应该这样。”
他撇开郭池往门外,鞋都没顾上穿,更没工夫管郭池在后头有追又问,整个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宅子外张垣都已上了马车,他自家府邸离此处尚有一段距离。随侍下人看见李阿牛从门里冒出来,急忙跳上车台喊停,连连冲着帘子里小声道:“李大人追出来了。”
张垣吓的连滚带爬出了马车,吃了酒躺着燥热的很,他适才已解了扣子晾着了,这不就又是扶冠又是整衣唯恐失仪。
人到跟前,礼还没行完,张垣被李阿牛扶起道:“你刚才说给我听的……再说一便。”
今晚废话多了些,张垣抬头不知李阿牛问的是哪句,茫然想揣测仔细再答,李阿牛急道:“就是我村里有鬼。”
“有鬼……哦……有鬼”,张垣伸着一根指头神神秘秘本是漫不经心重复着,忽而登时站稳,一个激灵。看李阿牛神色紧张,急忙使了个眼色,周围人识趣退远稍许,唯郭池喘着粗气站一旁。
张垣瞧着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李阿牛对这状况倒是门儿清,立马道:“郭大哥不是外人。”
张垣这才为难道:“唉,定是下官酒后失言,李大人啊,这前尘往事,不说也罢。”
李阿牛脑子里有过一瞬的怀疑,京中岁月如许,人情往来算计未必能习以为常,可举手投足语气做派,他多少能够辨别些真心假意。
信张垣的,是知道他上赶着讨好自个儿,短期不会出歪主意。不信张垣这一句,却是与人交道打的多了,知道说一件隐秘往事时最好装作失言,引其刨根问底。如此惹出来乱子,各人福祸各人担,休怪那个告密人。
张垣,是想做个告密人,还是真的酒后失言?
这纠结一晃而过,反正他也没想让张恒担。李阿牛不肯罢休,张垣再推辞一二,随即阴晦暗指霍家寻人,误烧李家村子。
恶人办事,那可是向来错杀三千,不放一人啊。
各人福祸各人担,笑了个话,但凡要担祸,不到逼不得已,谁会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张垣与李阿牛相处这许多时日,临分别才提起此事,自有一番计较。
李大人已经请皇帝缓过一次假,必然缓不得第二次,这就免了他知道后气头上在明县纠缠,当然更重要的是……霍家死了。相国霍准密谋造反,与其子三人皆死,告示早已贴满梁国上下。
霍家都死了,这事儿说出来,它不就是谁也不惊动,白得一人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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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庭前月
就算当年事真是皇帝授意,那事儿也是霍家办出来的,一只绝佳的替罪羊,还死无对证,即使李阿牛回京要问,不过就是问出一桩无头公案,查更是无从查起了。
何况,他也没说谎啊。故作遮掩讲了些,张垣便连连跺脚,劝着李阿牛回去安歇。边轻推着他边道:“可算是下官生了张多事的嘴,李大人啊,霍贼已被诛。如果大人高堂真是无辜惨死,如今也昭雪了,又得您立庙修碑……”
他咂摸着嘴情真意切的感慨:“无憾了,无憾了啊!”
郭池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听得云里雾里,只见张垣劝着去睡,也过来扶了李阿牛道:“赶紧歇着去吧,大半夜的。”
张垣撒手要溜,李阿牛虽怔怔木然,却十指紧拉着衣角不肯放他离去。郭池仗着结拜之谊,扯了两下不得,打算将人强行扛回回去。
李阿牛先推了他道:“大哥先去歇着,我有些事与张大人细问究竟。”
张垣总算将衣角扯出来,郭池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看了几转,想是有些气恼,暗忱自个儿早已与李阿牛说不上话,一转身,头也不回进了院。
这厢张垣倒有些尴尬,他知郭池与李阿牛非寻常主家下人,这几日对郭池也是礼遇有加。有道是不怕阎王怕小鬼,得罪了李阿牛身边亲信,那也是个隐患。
踌蹴着要不要再将人寻回解释两句,李阿牛掰过张垣肩膀道:“张大人,我想看看明县县志,以及当年李家村案卷。”
“啊”?张垣惊讶出声,闻说李阿牛字都不识得几个,怎么突然就知道文书这些东西里。不过他瞬间知自己反应施礼,急忙解释道:“下官的意思是,大人要现在看?”
“就现在看,有什么问题吗,明天我就得走了。”
张垣嘴唇抽抽,最终还是咬牙道:“大人既是铁了心要看,下官着人去安排。不如……”
“哪有什么不如,我与你一起去,案卷是在衙门库房里防着吧”。说着李阿牛走在前头往马车处去。
“……这这这……”张垣苦脸跟上,这倒霉差事真是自找的,好在那东西应该也瞧不出个什么来,就是大晚上的折腾自己一把老骨头。
这里头阴差阳错,也是巧合,李阿牛是大字不是几个,可进京以后宋沧为官,他没少在宋沧处玩闹度日,自免不得见过宋沧查阅文书旧卷。一时兴起问几句,不能知道内容,起码知道这东西是干啥的。
然他又不知县志好拿,案卷却是要请。平白无故说要调案卷,搁谁身上都不能答应。若好生与张垣商量,没准还要被推辞。只李阿牛如此随口便要,不由得叫张垣思量这李大人的意思是不看不行了,再拒绝落不了好,只能勉强应了。
可怜是李阿牛当初搬出了宋沧处后才因雪娘子一事高升,事后又因薛宋案与宋沧多有避讳,旁人不似皇帝能查个底儿掉,谁还能得知他与状元爷这层关系匪浅,只当是个相视罢了。
二人这又同了马车拿到县衙,一堆尘灰里捡出案卷,和张垣所料不差,或者说和他记忆里不差。天灾有什么好记的,案卷上头只有寥寥数字。
说是山火无情,先烧的村子外廓,里头的人惧火不敢出,想在屋子里等火灭。不料开春天干物躁,居民所住之茅屋助燃,片刻即燎原,人再也出不来,故酿惨祸。
县志则更省笔墨,悬安一年三月下旬,县往南沿河李家村,山火汹,老幼皆猝,村没。
里头有些字复杂了李阿牛认不得全,自个大概瞧了一遍又递与张垣道是念来听听。张垣双手接了,尽可能读的沉痛,念完道:“李大人,就这些了,再没了。”
“再没了”,李阿牛念叨一回,又将那县志拽回自己手里。怎么就再没了呢,他将纸张翻的哗啦一声,想会不会是后头还有。
没了,果真是没了,记得都是旁事,哪日祥瑞,哪日浮云,翻到最末几页,他认出苏凔二字来。大抵主簿觉得苏凔虽不是本地人,好歹在此处呆过,记上记上都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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