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2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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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朝中也是风声鹤唳。薛芹因王泽一事,已被除名司徒府, 但旋即又被王叡征辟,任司隶校尉府簿曹。姜家因有王、谢这层关系, 姜弥由廷尉转迁尚书仆射。继而又有人看到尚书台二王一姜的格局,便旁敲侧击地提议荆州刺史也要尽快议选。只是这个声音最终在即将到来的三场婚事中湮没了。

国朝接连三场大婚, 太常、宗正以及尚书台仪曹俱要参与其中。首先要行的乃是太子纳妃之礼,其次则是元洸与楚国公主的大婚, 最后则是公主出降。规格上除了太子纳妃六礼皆备外, 其他两场都有削减。楚国公主的行驾已在秋后启程,而陆归仍要回秦州,因此这两场都要尽力将过程缩短。

与此同时, 陆昭的殿中尚书加录尚书事也将要移交,但移交的背后陆家也做出了一些利益置换,损失并不算大。首先, 原廷尉姜弥迁尚书仆射, 继而陆家力荐此职由彭耽书替补。有了陆昭的先例,这一议的推行也就没有太大的困难。如今时风仍厌刑名, 世家子弟愿意出任的,有资格出任的都少的可怜。亦或是魏帝本人也被彭耽书这个女尚书折磨出了心理阴影,遂很快地通过了。

其次,陆冲这个给事黄门侍郎也将有任事。荆州刺史议选在即,陆冲几乎已是各方内定的首席属官。由于陆冲兼具与王峤、王叡共事背景,亦任散骑常侍,有收复京畿之功,家中兄妹俱为皇亲,同时又有禁军背景和皇室背景。这样一个背景复杂的人,无论荆州刺史之位上所坐何人,陆冲既能够保持中央对地方的羁縻,又能在世家之中长袖善舞。且由于陆冲是吴人,无论在日后与楚国交战,还是与扬州、江州各方联络,都俱有绝对优势。不过虽然陆冲炽手可热,但是具体任职,还要根据荆州刺史具体的官位来定。

州刺史自东汉权力增大,除监察权外,又有选举、劾奏之权,有权干预地方行政,部分拥有领兵之权。刺史则领兵者为四品,不领兵者则单车刺史,五品,自三国以来便有沿袭。除治民外,领兵者兼掌武事。到了晋朝,刺史的分化则更加细致,多了一个都督的名号。刺史领兵且加都督者,二品,仅领兵者四品,不领兵者五品。凡领兵即加将军者皆可开府,置府僚,是以加都督者权颇重。

对比来看,早年的蒋弘济、周鸣锋乃是刺史领兵加督军事并加将军号,乃是刺史中实力最强者。上一代实力派悉数消亡,如今被捧起来的且可与这些人相提并论的乃是王业、陆归、邓钧和苏瀛。而这四人中第一梯队的是王业和陆归,因为两人所加将军号是骠骑与车骑,开府位从武官公,体量甚至反超吴淼这种正经三公。对比来看,彭通这个南凉州刺史就有点水,仅仅是刺史持节领兵而已。

有了这样的区分,州刺史的属官就有军府佐属和州府佐属两系,长史即军府佐属的一把手,别驾为州府佐属的一把手。虽然长史与别驾并置,但是涉及兵事之地,长史之秩还是要高于别驾。对于陆家而言,能够让陆冲任职长史,那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有意任荆州刺史者已开始频频登门司徒府和靖国公府,借由陆家、吴家的婚事,大肆送礼。陆家尚可,毕竟这些礼货泰半都要填补到陆昭的嫁妆和公主的聘礼中,名录仍在少府之下,就连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吴淼却叫苦连连,他本是中正刚直之人,且若不能禁止,日后御史台对他进行弹劾,也是一桩麻烦事。

于是吴淼不得不在陆昭正式卸任殿中尚书前见其一面。

如今,未央宫已基本修缮完毕,左卫将军陈霆负责未央宫宿卫,右卫将军杨宁负责长乐宫宿卫,领军府仍负责驰道、武库和司马门。因陆家与杨家不和睦,陆昭从长乐宫出来也难得方便,若非吴淼出面让领军府派人接应,陆昭只怕要日落之后才能见到司徒府的大门。

吴淼离开公堂,单辟一间私室接见陆昭,只见陆昭仍身着朝服,也不由得促狭笑道:“既要卸任,时服即可,何必再有贪恋。君子其学也博,其服也乡。”

陆昭对此调侃也不介怀,闻言后笑道:“圣人见鸟兽容貌,草木英华,始创衣冠。见秋蓬孤转,杓觿旁建,乃作舆轮。此所谓遇物而成象,触类而兴端。晚辈出则见遇司徒,入则辅佐王室,岂敢怠慢。”

吴淼大笑后旋引陆昭入座,随后道:“既思报国之恩,却纵容府上收礼,殿中尚书是否认为此事欠妥啊。”不过吴淼说完也不再纠结此事,这些门阀世家怎么可能会认为此事欠妥,不过对外称之为私下交谊罢了。“靖国公府的事情虽不归我管,但这些人若闹到我这司徒府里,新任的京兆尹只怕不会放过你家。”

“新任京兆尹?”陆昭也是一惊,旋即接过吴淼递过来的密章。

自薛琰禁锢后,京兆尹便一直空缺,如今新任京兆尹乃是前丹阳令卢霑。此人陆昭也听说过,自家幼弟陆微便在丹阳令府下任职,此人对世族极不友好,颇好察察为政。在他手里被打压的扬州豪族便有不少。能在扬州地区经营数年而不落马,也可以看得出此人颇有才干。

陆昭又看了卢霑的履历,此人乃詹府出身,家无阀阅可言,算是太子在寒门一派的嫡系。如今魏钰庭已任中书令,那么将此人调至长安任京兆尹,在皇权层面上,也不会有太大阻碍。但是在世族眼中,却未必乐见此类人得势。就连吴淼这样军功出身的人,只怕也不愿与其有什么瓜葛。

吴淼之所以将这件事透露给自家,一个是要提醒陆家自己注意。再者也是希望陆家能够施以援手,尽快把荆州刺史之位定下来,他这个在皇帝眼中劣迹斑斑的司徒每日都提心吊胆,以免这些送礼之人太过热情,变成送终。

陆昭沉吟稍许,而后问道:“不知司徒府上东曹掾是否有了新的人选?”

吴淼也是了然:“还需尚书推荐补遗。”

“既如此,我家幼弟先前在丹阳令府下任门下史,不知可否有幸,到司徒府上担任东曹掾?”如今两家知根知底,背后深度合作,陆昭对此也并不避讳。

吴淼缓缓点了点头,以一名陆家子侄任东曹掾,那么议出的荆州刺史人选也不会有太大争议。如果有不合适的人要强争这个荆州刺史,即便成功,也会面对陆冲这个重量级别长史亦或别驾的掣肘。且此举也会让送礼人家不必再侵扰司徒府。

“靖国公教子教女皆有方,必然堪任,此事我无异议。”吴淼似乎又想起一事,道,“卢霑之事虽是太子授意,但其中未必没有维护国公之念。”

在卢霑这个京兆尹上任后,京畿城防和宫内禁军必然也要有一个调整,如今看来似乎已是皇权偏重。由于护军府和京兆尹在都城治安和城防上,仍有一些职事上的重叠,因此大趋势下,各个世家反而会选择有世家背景的护军府,如此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护军府一层生存保障。

陆昭却摇头道:“护军之失不在外,而在内。家父之祸不在朝堂,而在宫闱。”她说完,亦深深地看了吴淼一眼,“司徒府上的长史,还好吗?”

吴淼的目中亦隐隐含光。吴玥带来的消息他已听说了,汉中王氏与薛氏早有媾和,那么舞阳侯秦轶、右卫将军杨宁、李令仪这些姻亲党羽必然也已同气连枝。他一向与舞阳侯等人不睦,还曾与陆昭暗谋,间接促成了杨宁闯永宁殿一事。如此一来,司徒府也就不再安全。

“麋鹿养角于暗林,猛虎留踪于猎径。”吴淼拱了拱手,“惊鹿而寻虎,便要有劳尚书相助了。”

陆昭大婚,宗族无任职者举家北上。陆微的任职期已满,原属长卢霑北上接任京兆尹,顺便年底述职,他也随同公船同去,最后在淳化渡口登岸入京。

随着亲朋入京,国公府内自是热闹非凡。早年原本要嫁与沈氏的怀宁县主——陆振的小女儿陆柔也同行而来。在陆家北上后,陆柔虽留在了会稽,但还是与沈家退了婚,之后便独居于庄园中,顺便帮助叔父陆明打理家业。这几年她过得也颇为适意,无拘无束惯了,原本极清秀的眉眼,也平添了几分潇洒之态。

“先给阿姐道喜了。”陆柔先向陆昭道了喜,随后让仆下将一箱一箱的行礼搬下来,“爹爹信中有交待,让我替阿姐绸缪妆奁,听说这些东西不走少府,我便都拣顶好的来给阿姐。”

陆昭笑道:“这么大方,怎么也不给自己留一份。”

陆柔摇了摇头道:“我倒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人,我觉得也挺好。听说太子对阿姐很好?”她见陆昭沉默不言,只是笑,便接到,“那一定是了。”

说话间,忽然有人喊了一声道:“县主小心!”

第304章 入京

负责搬运的仆从没有站稳, 数只大箱倾倒,几近砸到陆柔,却见一名马夫扑上去, 以一己之力顶住了箱子的倾颓。

马夫螳臂狼腰,身材很是魁梧, 在将箱子扶正后, 连忙向陆柔请罪道:“惊扰县主了。”

陆柔却将手一引道:“阿洪,见过我长姐,阳翟县主。”

马夫正将身子转向陆昭, 却不说话。

听陆柔含笑道:“他在庄子里呆惯了,不大擅言谈, 但心是善的。等阿姐和太子大婚,我们都改了口, 他就叫得清楚啦。”

然而那马夫听完,身子却蓦地一颤, 依旧是不说半个字,站起来便离开了。

陆柔也是颇为尴尬, 却见陆昭仍静静看着那名马夫。此时箱笼已都装卸完毕, 马夫便走到马车边,解了辔头,从怀里掏出个果子喂了喂马, 又揉了揉它的颈子,最后才执起一柄竹丈,赶着马去马厩了。陆昭笑了一声, 目光冷然。

陆昭伴陆柔进府, 问道:“北人?还是军营里当过兵的?什么来路?”

陆柔大为惊讶:“军营里的?阿姐是怎么看出来的?”即便对陆昭的猜想不做怀疑,但陆柔仍想知道原因。

陆昭道:“他喂马、解辔头的时候都是惯用左手, 执杖却用右手。只有军营训练新兵持枪列枪阵时,才会逼人右手持枪 ,为的就是枪阵突刺整齐划一,防止日后打仗列阵误伤。况且寻常人赶马都用马鞭,只有使用突骑战法的人才会用槊驱马。”

陆柔听罢也就不再瞒陆昭:“他确实是我几年前收留的。他有个老父,人都唤他柏叔,也说吴语。那年建邺大乱,他老父带着他来朱雀桁避难,我就把他们留下了。去年柏叔没了,就只剩他一个。阿姐要是不放心,我让他去客栈住吧。”

陆昭听完却笑:“那倒不必,我看他对你倒是忠诚。再说南北隔阂历来就有,也非一朝一夕能改变,人心似海,你自己多留意着些吧。”

陆微自淳化渡口上岸,先与属长卢霑拜别,随后陆放便派人一路护送他入京进城。然而才见了父母,便有中枢诏令下发,司徒府已辟其为东曹掾。

陆振闻言笑着道:“先去吧,你阿柔姐姐他们也是刚到,正在后院收拾着,等你从宫里回来,再见也不迟。身为司徒府掾属,中枢有诏,已是恩遇,速速换衣入宫,莫让别人觉得你轻慢了。”

公府及州府、郡府征辟僚属并不都走中央渠道。虽然掾属仍是各府长官自行任命,不走敕令,但也分两种情况,其中最常见的情况便是板授。晋宋之代,各府自辟僚属,以板授官,谓之板授。这些人不受吏部任命,直接由属长选任,而这样的板官,国家也不出俸禄,完全靠府中长官自己出钱供养。寒门子弟多靠这种途径任官,家中富庶者自掏腰包,用钱填平阶级之间生而有之的差异。所幸板官和正官在积累官资上并无差别,但这种半开放的征辟制度,仍然不大可能出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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