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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林春睁开眼。他不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陈秋的脸,但这一次却有异样的感受。这么一双秋水似的眼生在男生身上,真是造化弄人。林春几乎可以一根根数着那长长的黑睫毛。但陈秋骗他,他还未看够这一张脸,陈秋就凑过来,细细吻着他,他又合上眼睛。

假如真有所谓的神,那神对于同性恋的看法又如何?其实林春觉得神未必完全反对同性恋,如果是那样,那神又何必让同性恋找到交合的方式?尽管那的确是很痛,到底还是有快感。痛楚是惩罚,快感是奖励,神未必禁绝同性恋,而是要世人去思考:是不是神说不能够做的事,世人就绝不能去做?循规蹈矩后所得到的成果,并不一定理所当然是甜美的。离经叛道又可会杀出一条血路?

双腿被分开时,仍不清醒,整个人都像一堆火,将一切学识烧成灰烬。做爱是不需要学识的,人人平等,只要放得开,就能获取快感。无论陈秋叫他做什么,他都照着做,既然决定要做,就要豁出去。

无论事前将多少膏药或润滑油推入后穴,陈秋挤进来时,他还是觉得痛。痛这种感觉是很抽象,无法形容,也难以比较,只听说女人生孩子的痛,可达十级。那男人接受另一个男人的欲望时,那种痛又应去到多少级?

林春按捺不住,眼泪滑落脸颊,滴到下方的枕头上,他紧抓住枕头套的角,手背的筋都暴起来了。他曾经用过这姿势,在这房间里第一次接受陈秋的抚慰,可那时候是只有快感,而无痛苦。现在却痛入心扉,是不是代表同性恋这条路,是一条愈走得深入、就愈让人痛苦的路?

跟陈秋做过爱,林春很清楚,在他日后要放开陈秋时,就不能够只瀟洒地说一句:「我们分手吧。」那时,他大概要承受比这痛上十倍的苦楚。他不后悔。

陈秋的欲望好似一根深埋在他体内的、烧红了的铁柱,坚硬赤热,可一记细吻落在林春的发上,陈秋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那双细緻的手滑过他赤裸的身体,有意无意按压着他胸前的凸点,灵活得像一条捉不住的蛇,又掌握着他的欲望,煽情地疼惜着。热汗自他的额滑下来,热汗像河川的支流,在身上交错纵横,对方的热汗滴到自己背上,交织成一个难以逃脱的天罗地网,让人忘却了尊严,只懂得贪婪地渴求。

几乎是一听到林春隐忍的轻吟,陈秋就开始律动着身子了。呻吟声夹杂着快意与痛苦,林春好像乘搭着一只快要在暴风雨中沉没的扁舟,腰肢无法控制地跟随着陈秋的动作扭动,他抓住床头,以图一丝安稳,却发现只是妄想。被单不知被踢到哪里去,好像只有一角盖着脚背,枕头套给握得皱巴巴的,还浸着手汗,摸起来湿湿热热的。

林春忽然感到有人看着他们在交合,幻觉中他看见床边坐着一个孩子,孩子拥有一双单纯的细眼睛和一副木然的表情,那正是幼年时的自己。他体内的一块好像幻化成孩子,走出来冷眼看着自己跟另一个男生交合。

他彷彿也抽身出来,跟孩提时的自己并排而坐,看着自己如何承欢于陈秋身下。此刻,他的身影好像跟当天、母亲躺在父亲身下的身子重叠了。母亲带着怎样的感情跟父亲做爱?深爱,真的爱吗?女人跟男人做爱时,也会痛苦吗?是不是因为女人跟男人做爱时不会痛苦,或者说不比男人跟男人做爱般痛苦,所以有些女人在跟男人做爱时,不一定会认真去想自己是否爱那个男人,过后又很快接纳另一个性伴侣。

但男人不同。男人跟另一个男人做爱,尤其是担任承受的那一方,一定不是基于太轻率的感情。就算不是认真到哪里去,至少也不可能轻易将自己的腿打开,圈住另一个男人的腰。

他看见陈秋将还未释放的欲望抽出来,自己疑惑地半睁开眼,身子被反转过来,由俯伏变为仰卧,双腿打开到最大,像一个女人般迎接对方的欲望。关了灯,所有东西看起来都朦朦胧胧,又像浸了水一般,那是因为林春眼里含着残泪。他看不见陈秋的身子有多净白,看不见他脸上的红潮,但偎上陈秋的脸,却感到一阵灼热,很真实。

林春很生涩,没怎么考虑过取悦对方,只是很实际地想:性是一种相互吞噬的行为,陈秋在要着他,他也可以要陈秋吗?于是顺着陈秋的撞击,摆动着腰,肆无忌惮地游走于陈秋的身子上,手掌所经之处莫不细腻如丝,像一颗会发热的暖玉,教人好生喜爱。他听到陈秋低哑的轻吟,便像是受了鼓励般,搂着陈秋的脖子,啃食着他的身体。互相啃食,互相取悦,快乐地堕落。

原来春情只是那么一回事——

外面,天已开始亮了。林春原以为陈秋正在熟睡,他将手伸出床外,用了好些力气才能做到,然后审视着自己跟昨日可有不同,答案是:没有。那一只手还是瘦得像鬼爪一样,染上窗外透入来的蓝光,看着竟有点诡异。外面已是一片清亮的蓝色,树叶给染成墨蓝,云也是浅蓝色的,这种天色使林春想起忧鬱。

身后的人动了动,陈秋的手原本是松松搭在林春腰上,忽然收紧手臂,一条腿叉入林春腿间,脚板贴着他的脚背,陈秋近乎是傻笑似地咕噥着:「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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