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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岑溪坐在保安室的沙发上,冷气呼呼呼地往面颊吹,走路时被阳光蒸出的热意终于消散一些。

快五点了,天还是这么热。

她往后靠了靠,手臂被皮革材质表面的温度冰得一颤,只好又坐直,视线从墙上的监控画面收回。

今天值班的保安似乎是新来的,岑溪觉得他有点面生。

这大概就是她不被信任的原因。

停好车,她把车钥匙送到保安室并登记信息。想离开时却被保安拦下,他坚持当场联系业主,说要确认清楚才能代为保管物品。

陈泽瑞的电话早八百年就被拉黑了,她懒得找,直接说自己没有业主电话。

“没事儿,我这有。”

上一通电话无人接听,岑溪摇摇头,“真的是他的车,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撒谎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这不是怕没人来拿,到时候扯不清楚,还是谨慎点。”他不依不饶,执意不放行,正在第二次尝试联系陈泽瑞。

台式电话的等待音回荡在不算大的空间里。

保安时不时看她一眼,狐疑的眼神让岑溪不好受,可她又不能发作,只好祈祷电话快点打通。

不知道哪一次等待音结束,听筒里的声音会换成陈泽瑞的。

早知道这么麻烦,她就不来了。

大概过十几秒,煎熬的等待结束,她的思绪又神游天外,周围的声音都是飘的。

“女士。”他的声音客气了许多,“业主问您的名字。”

“岑溪。”她回。

细长的手指捏住单肩包的金属链条,岑溪随时准备起身离开。

反正东西送到了,人也联系上了,接下来的事和她关系不大。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不久前还满脸警惕的保安,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竟透出些憨厚。

他为难地看向岑溪,“女士,您跟业主真的认识吗?我告诉他您的名字,他说,他说他不信。这,能不能麻烦您接一下电话?”

不信?这什么意思。

岑溪满头黑线地拿过电话,更加后悔把车开回来。她就应该让车在路边放着,半夜被人卸掉轮胎也和她没关系。

听筒里,先传出一阵咳嗽,低沉急促,沙哑的声音像是含有沙砾,涩涩地摩擦过耳膜。

声音的主人似乎有刻意压制,可效果并不好,因为她仍旧能听见咳嗽声断断续续地跑出来,没有停歇。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见陈泽瑞那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你没有我的电话吗?人到楼下,却连电话都不是用自己的手机打的,就这么不想和他有接触,还是说,你不记得我住在哪儿。需要我告诉你吗?

话音里藏不住的虚弱,他病的好像比上次见面更严重。

岑溪顿了顿,不想和病人计较太多,车我给你开回来了,你记得来保安室把钥匙拿走。

陈泽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岑溪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又将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久久无人应答,头顶嗡嗡嗡的制冷机卡顿,滴的一声又重新运行。

算了,你身体要是真的很不舒服,就等明早再让陈姐过来拿钥匙好了。

陈姐辞职了。他说,我烧的头晕,能不能……

吃药。

对,我正要吃药,家里只有冰水,冰水也可以,退烧药放在哪?让我想想……陈泽瑞语气慢悠悠,接着是翻东西的声音,眼睛好像有点看不清……

咚——

陈泽瑞,喂?

没事,椅子绊倒了,我明天去拿钥匙,你回去吧。我没事,就是头晕,没有力气,身上有点疼而已。

站的起来吗?岑溪越想越害怕,担心真的出什么事。刚才那一声,应该摔得不轻。

可电话已经被挂断,无人回应。

门从里面打开时,岑溪还在弯着腰喘气,她是跑过来的。

他的状态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不到走路被椅子绊倒的地步。

岑溪走进公寓,手条件反射地带上门,你是撒谎了吗?

谎言被揭穿,陈泽瑞涨红了脸,为自己电话里的刻意而羞愧。

可想见的人如今就站在面前,他觉得,撒谎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没有撒谎。他说,是真的。

闻言,她想说没事就行,话到嘴边却改变主意,有些恶趣味地学他,不信。

岑溪掉头就要走。

先别走……温度略高的身体靠近,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眯着眼呢喃,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行不行,我不会经常打扰你的,就,偶尔问一问你在做什么……

他的视线越过岑溪,落在她身后紧闭的大门中央。

无法示人的念头如野草生长。

用钥匙锁上,她就再也不能离开。

病痛在这一刻无限放大,他意识模糊地倒在岑溪怀里。

四十二

陈泽瑞,你是不是装的。岑溪喊他,试图让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恢复清醒,可站立的空间依旧无限缩小,直到背部抵在墙面。

晕的太不是地方了。

身前压下的重量好似一块并不坚硬的巨石。微热的体温贴合身体,他一动不动,可呼吸起伏间,拥抱越收越紧。

她并不缺乏照顾一位发烧病人的经验,但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拖这样的大块头回卧室也太为难人。

晕了?岑溪抬手轻拍陈泽瑞的手臂,两人靠得太近,她必须仰起头才能说话,喂,真晕了?

嗯。陈泽瑞忽然出声,声音像是从喉咙挤出来的,带着灼热的呼吸喷在岑溪耳后。

你好重,能自己走回床上吗?

陈泽瑞的脑袋动了动,头发碰到岑溪的耳朵,鼻尖不停蹭她的脖子。

这感觉很怪,还有些痒,岑溪忍不住往后缩,那怎么办,我一个人扛不动你,好像挺严重的,要不要叫救护车?

不用。陈泽瑞深深吸气,待鼻腔中溢满她的味道,才恋恋不舍的从颈窝处离开,声音闷闷的,靠在你身上,勉强能走。

岑溪搀着他,用一种怪异的姿势,艰难而又缓慢地挪动十多米。

好几次停下休息,她抬起头都会撞入那双漆黑的眼眸中。

陈泽瑞一直在看她,总让人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距离卧室还有很远,陈泽瑞又病怏怏地,睁着眼不配合。

岑溪觉得她的力气支撑不了这么久,万一摔倒在地上,一会儿救护车拉走的就不是一个人。

客厅比卧室近很多。她不想继续为难自己,遂改变主意,转而将人往客厅中央的沙发带。

陈泽瑞躺下后就很安静,岑溪揉了揉酸痛的手臂,走进房间拿了条毯子出来盖在他身上,又折返从床头柜翻出体温针。

在茶几上抽两张纸擦干净体温针,刚打算塞进他的嘴巴里测温,碰到嘴唇却被他扭头躲开。

岑溪啧一声,干脆用手捏住他的脸颊,别动,含着。

确认体温针放好,她起身去药箱里拿退烧药,边看说明书边倒水,回到客厅时间刚好过去五分钟。

岑溪坐在沙发边沿,视线还停在手里的说明书上,忘记要提醒他一声,直接伸手,快速地抽出他嘴里含着的体温针。

这动作一出,两人都愣了一下。

陈泽瑞瞪大了眼睛,好像在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岑溪。

岑溪也瞪他,松开说明书,一巴掌拍在他的额头上,看什么看,不量体温怎么知道能不能吃退烧药。

想收手已经来不及,啪地一声,不仅打懵陈泽瑞,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以前和陈泽瑞恋爱时,她会刻意装乖,别说捏脸打头,就是说话也舍不得大声。

可两人分手这么久,她不可能继续端着,自然是怎么舒服自在怎么来。

一没控制住就……

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这样看我。她心虚,低下头看水银柱停留的位置。

三十七度八,低烧。

岑溪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在刚才打的地方多蹭了两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脸疑惑,这都第几天了,怎么还发烧,你没吃药吗?

他一声不吭,一副乖乖挨骂的样子。

不配合会被打。

有了前车之签,陈泽瑞当然不会坦白。

那天吊完针回家,他身上没那么难受,担心吃药精力会变差,没精神处理工作,硬是撑了两天。

医院开的那几盒药,现在还好好地放在办公室。

今早在公司,他觉得自己状态还不错,以为痊愈了,现在又开始低烧,应该和刚才喝的冰水有关。

岑溪没办法,不敢随便给他吃药,想了想还是放下说明书,决定用湿敷进行物理降温。

将近半小时,换了好几次毛巾,确认过陈泽瑞的体温没继续升高,岑溪起身把东西都收回浴室,又用拖布擦干净地上的水,才进厨房盛出一碗提前煮好的白粥。

还有点烫,先放一放,你一会儿记得起来吃。

陈泽瑞睡得昏昏沉沉,见她要走,忙出声挽留,那你呢?

岑溪的手刚摸到包,回他,我?肯定是回家呀,挺晚的了。

能不能别走。躺在沙发上,陈泽瑞抬手只能摸到她的裙摆。

陈泽瑞不想她离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矫情。

你好凶,岑溪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还给我。

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

许明怀到底哪儿比他好?

离开以后是不是过得很开心,为什么一次也不肯回头看看他。

岑溪才不是你的。岑溪气极了,拍开他的手。

这一下午给人又煮粥又端水的,还要被说凶,她真是闲的。

对,我就是凶,我就是变了,我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以后还要不要去咖啡馆赖着不走,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想见我?

四十三

陈泽瑞再次睁眼时,人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客厅回来的,也不愿意面对恢复清醒的那一刻,脑子里闪过的记忆片段。

岑溪抱了他,声音却近乎残忍。

陈泽瑞,别说什么爱不爱的,我们都清楚,你只是习惯了我。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再过不久,你同样能习惯另一个人陪在身边。

卧室的门没关严实,明晃晃的光线从门缝照进来。

长时间处于安静环境内,陈泽瑞的精神如沉入深海,听觉却分外敏锐,隐隐约约捕捉到屋外的动静。

来过这套公寓的人不多,他和岑溪从不在这宴请亲朋。

是岑溪没离开么。

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可陈泽瑞还是怀着某种期待走出去。

目光所及,灯火通明。茶几上的白瓷碗已经收起来,桌面明显清理过,物品摆放齐整,连他躺过的抱枕也恢复原位,布料平滑,上面的褶皱已经被抚平。

厨房里的流水声停歇,四周又恢复安静。

陈泽瑞走过去,脚步声在某一刻与另一道轻缓的声音重合。

妈,您怎么在这?

陈母笑着看他,精致的卷发束在脑后,醒了?砂锅里温着汤,要不要去喝一点。

您怎么在这?

泽瑞,你确定要用这样的态度和妈妈说话?

陈母的声音冷下来,细看母子俩的眉眼很相似,面无表情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为岑溪的事,你有多久没好好和我说话?妈妈好失望,真的。要不是我打电话问,还不知道我的儿子一声不吭就辞了我给他找的阿姨。

年纪越长,陈泽瑞越不懂如何与自己的母亲相处。母爱从不是枷锁,却不知怎么的,也会有让人喘不过气的时刻。

妈,不要再插手我和岑溪的事。您也该有自己的人生。

陈泽瑞眼里并无波澜,沉默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一如十多年前,他沉默着将装有刚拖完教室地板的污水桶倒扣在同桌头上。

同桌嘴巴很碎,和谁邻桌都撑不过三天。若是单人单桌,他的家长便以区别对待学生的名头,将班主任投诉到教务处。

无奈,年轻的老师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频繁些调整座位,直到同桌的人选轮到陈泽瑞。

陈泽瑞对乱七八糟的事兴趣不大,除了课内的学习任务,他还有很多课外的知识与技能需要学习。

对于自己同桌的恶劣行径,他只略有耳闻,可心里并不在意。

一个持续地采取冷处理,时间一长,另一个也自知无趣,两人意外的相安无事。

直到那一天,他对自己说出那句冒犯的话。

陈泽瑞擦干净自己的手,转头看一眼走廊里站着的母亲,颇为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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