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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集扬无奈摇了摇头,挽起袖子把饭端出来,好言好语安慰他的宝贝女儿。
“凉了爸再给你炒一遍,比你妈炒得还要好吃。”
以前在家都是叶集扬做饭,没请阿姨之前,刘圻梅才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叶一竹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拉开凳子,一点也不领他的情。
“我求了我妈好久她才给我做饭,我就要吃她做的,谁稀罕你做的啊。”
这话哄得刘圻梅开怀,她再走到桌边,叁个人站在一起,真的有种美好温馨的错觉。
还站在门口的孙静早就气冲脑门,干脆直接尖声喊:“叶集扬,把车钥匙给我,我回家洗澡去。”
除了叶集扬,叶一竹还专门探个头出去再次邀请她。
“孙阿姨,你也过来一起吃吧,等雨停了再走。”
孙静早就知道叶一竹不是个皮软的主儿,叶集扬到现在都不肯跟她领证,和这个小妮子脱不了干系。
“一竹,谢谢你,但是我全身都被淋湿了,坐也坐不安稳。”
她笑吟吟摇着婀娜身段走进来,侵犯曾经只属于他们一家叁口的领地。
孙静目光锋利,叶集扬放下筷子把人搂到一边,两个人嘀嘀咕咕,吵得人心烦。
“拿来!”年轻女人有任性的资本。
叶集扬没办法,一边哄她,一边把车钥匙掏出来。
孙静一把夺过去,转身面对饭桌,特意晃了两圈钥匙,假模假样:“你们先慢吃,改日有空我和集扬再请你们吃饭。”
“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叶集扬跟到门口,不放心地叮嘱。
娇软的女声故意提高音量,“你回去吧,一家人难得团聚。”
一直沉默夹菜的刘圻梅面无表情,催促叶一竹快点吃。
叶集扬走回来,正要落座,被她淡淡打断。
“没做你的份,别沾你女儿的光。”
气氛瞬间陷入低潮,叶集扬原本想着多时不见她,一家人也难得见面,就算把孙静都得罪了也要抓紧机会坐下来吃顿饭。
女朋友就在大重,随时可以哄。可刘圻梅随时有可能飞回美国。
“别介啊,一家人难得坐下来吃顿饭。”
叶集扬几乎是原封不动把刚才孙静的话重复了一遍,
“谁跟你是一家人?”
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情绪积攒到极限,刘圻梅语气锋利呛他。
叶集扬觉得莫名其妙,把刚拿起来的空碗重重一摔。
“有必要吗?是我请你来的吗,我要是知道你在,我绝对不会进来。”
“砰!”
刘圻梅把筷子一扔,“你冲谁发脾气呢,我说什么了吗,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吗?你和女儿住一起,却净把不叁不四的女人带回来。”她冷哼一声,“要是知道你会回来,就算是一竹求我,我也绝对不会来。”
“房子是我的,我带谁回来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一竹和孙静早就见过面了,不是你口中不叁不四的人,你别在那儿找事了。”
叶一竹自顾扒饭,烦得要死,冷脸开口:“你俩吵架别带上我。”
刘圻梅气得胸膛一起一伏,不可置信看向叶一竹,“你爸说的是真的?”
“真的假的又怎么样,妈,你和他都离婚这么多年了,他的事你管不着,同样,你的事他也没资格管。”
“谁要管他的事!”刘圻梅拍案而起,更像是被人戳到了敏感地带,激烈地自我防御。
他们两个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你冲女儿发什么脾气!”
“我发什么脾气?我告诉你叶集扬,刚才我够给你脸了,到底是谁当着外人甩脸子……”
叶集扬抹了把脸,踱步到沙发,又走回来,呵斥她:“你别不可理喻,没人愿意跟你吵你也别拉我下水。”
“爸,少说几句!”
叶一竹食道一阵反酸,恨不得呕出来才算痛快,两个互不退让的声音吵得她耳鸣发痛。
她的“劝架”在气头上的刘圻梅看来,无疑于和叶集扬站成统一战线。气得声音都在抖,“好啊,你们父女俩一唱一和,合着我才是这个家的外人了……”
“妈,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圻梅跌坐下来,唇色泛白,冷言冷语:“你一口一个孙阿姨,还让她留下来吃饭,是当你妈死了吗?”
叶一竹天方夜谭地笑,“那我要怎么做,把她轰出去你就高兴了是吧?你自己在外人面前维持一副冷静高贵的样子,怎么关上门来就崩了啊。”
“你妈最会装你还不知道?在外面赔笑,在家里就黑脸,刘圻梅,我看你是离更年期不远了……”
“你他妈说谁呢!叶集扬,你别逮着机会就对我冷嘲热讽。我会装?是啊,我不装我怎么在一堆熟人面前给你留面子。你花天酒地、坏事做尽,不知道哪天就进去了,我不赔笑我怎么和我女儿生活下去。你在外面玩女人,难道还想我对你每天喜笑颜开?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啊叶集扬。”
“你他妈前半辈子吃的用的,开的名车,戴的珠宝,哪一样不是我给你买的。”
刘圻梅叉着腰冷笑一声,“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你当年贪污这么多钱,还不知道那些钱都用到谁身上了。一竹和我去美国后,过的生活不知道比以前好多少倍,你别在这儿给自己邀功了叶集扬。”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问过一竹喜欢吗?当年是她自己主动要求去美国的吗,她要是这么喜欢资本主义,为什么还要回大重工作……”
“吵够了吗?”
没有情绪的声音冷不丁打断他们昏天黑地永无止尽的争吵,叶一竹站起来,任由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几年没见了,婚也离了,一见面还是吵。爱吵是吧,吵个够吧,反正我也习惯了,你们不用在乎我的。”
说完,她走到玄关快速换了鞋,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也许是刚才的闹剧太激烈,外面雨何时变小的她都毫无察觉。
叶一竹只裹了件薄薄的风衣,脸上掠过一阵夹杂残雨的风,倒也不觉得冷。
整个天地雾蒙蒙的,昏黄路灯下还投射着薄薄细雨,满地水痕清晰望不到头,歪歪扭扭倒影着都市的缤纷华彩。
路上行人寥寥,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也很快消失在夜色尽头。
成年后,叶一竹鲜少有像这样独自走在街头的时刻,耳机里播放慢歌,漫无目的游走。
在纽约,亲历过枪击案后,她就再也没一个人在晚上出过门。
全世界无数人向往的繁华都市,却是危机暗藏,随时可能有一双无形大手撕开看似美好的夜幕。
所以即使在纽约生活这么多年,她也从来没有对那里产生过多么深刻、不可割舍的感情。
怀念一个时代,一个地点,不是因为时代地点本身,而是因为那个时候真情实意陪在你身边的人。
行走在树影重重的人行道内侧,灯光昏暗,她还在回味不知不觉已经播放结束的上一首歌。
远远望到高挂在空中的蓝色路标牌,她眯了眯眼,发现这条路,通往古镇方向。
突然落了这么大一场雨,不知道那里还会不会有背着吉他驻唱的少年。
手机毫无预兆开始震。
她很不想接,因为现在是下班时间,却还要看到“谭总监”叁个字。
有想辞职的冲动。
“现在方便吗?”
“我现在手边没有电脑也没有笔和纸。”她如实回答。
谭中林听到电话那头隐隐的鸣笛,笑了笑:“那等你回到家再说吧。”
就这么一瞬,叶一竹漫如絮的神思被拉回现实。
脚步很沉重,哪里都不想去了。
她正想说话,耳边忽然响起短促刺耳的刹车声。
她警觉扭头,可什么都来不及看清,世界突变漆黑,热烈浓重的气息砸下来,嘴鼻也被死死捂住。
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拽着手机,叶一竹奋力挣扎弄出声响。
可不过就是一两秒的时间,她就失去了所有感知。
*
叶一竹醒来时,外面天色昏暗,床尾落地灯给整个房间蒙上一层朦胧柔和的纱雾。
她浑身发软,嗓子干得厉害,艰难撑起来,一眼看到椅子上熟悉的黑色大衣。
还有淡暖的香氛,令人心安。
房间里的温度开得很高,窗户紧闭,完全感受不到外面台风来临前的狂风。
叶一竹随意抓了两下绒乱的头发,赤脚下地,踩在厚软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往外走。
她不熟悉这里格局,还没反应过来就走出了房间。
门外拐角处站有两个男人,面对面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突然,说话声消失了,顾盛廷敏锐转头。
目光在空中缠住的一瞬间,叶一竹微弱跳动的心被闷了一棍似,眯起的眼睛更迷蒙,觉得满室灯光昏暗几度,那张冷峻面容,如此模糊。
恍若隔世一般。
垂在手边的手下意识抓紧衣角,叶一竹暗自深吸口气,才能移开视线佯装自然去打量站在顾盛廷面前的男子。
“外面凉,回去披件衣服再出来。”
他看到她赤瘦的双脚,没有责备也没有过分关切,语气稀疏平常。
哪怕这是他们时隔多日,当面言道的第一句话。
原本正在慢慢往外挪的叶一竹忽然定住,怔愣着,下意识为自己辩驳:“我不冷。”
她套着宽松的白裙,整个身躯更显娇弱,薄薄一片有些局促立在阴影里。
安静空气里一声叹息清晰可闻,须臾,那名陌生男人突然开口:“那我先走了。”
顾盛廷摆手,让她过来。叶一竹无法拒绝,不自觉抬起脚步走到他身边,听到他介绍:“这是袁束,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
叶一竹思绪还是散的,难以拼凑,呆呆盯着袁束看了许久。
很失礼。
袁束笑着打破沉默:“得了,我才不相信你会跟嫂子提起我。”
叶一竹耳根一烫,呼吸都变得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是后知后觉有些尴尬还是因为他某个不经意的称呼。
她无意识侧身——往温暖厚实的地方。寻找依靠的本能反应。
顾盛廷抬手搂住她,轻轻揉娑几下肩头。
清清冷冷的气息,就这样罩下来。
“那你走吧,改日再请你袁大医生吃饭。”
叶一竹恍然大悟,才记起先前他和她提过他有个学弟被他征用来当私人医生了。
这样一来,她也大概清楚,为什么她不是躺在医院里醒来。
黑色回忆接踵而至,心徒然一凛,叶一竹抓紧了顾盛廷的袖口。
袁束清了清嗓子,忽略顾盛廷“用完就扔”的原则,还是主动正经和叶一竹打了个招呼:“叶小姐好。”
袁束举手投足尽显温润清雅,为了握手,专门把原本拿在左手的医药箱换到了右手。
虽然没有穿白大褂,可比起秦铭,他才是真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医者气质。
“你好。”
打过招呼后,叶一竹觉得额角的伤口有些痒,忍不住抬手去碰。
可指尖刚拂过头发丝,就被一股温和又强劲的力量握住。
她微微错愕仰面,顾盛廷淡淡瞥她一眼,然后把视线投向袁束。
袁束会意,抿嘴一笑,对叶一竹解释:“嫂子,你的伤口已经逐渐开始愈合了,痒和痛千万不能挠,这样留疤的几率会小很多。”
“可是我本来就是疤痕体质啊……”
她不解,对袁束的话也抱有几分天然的不信任。
“到底你懂得多,还是攻读外科皮肤专业的博士生更在行。”
在外人面前顾盛廷丝毫没给她留情面,淡漠打断,一句话就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袁束在一旁偷笑,这次直接转身了才说:“有什么事我再过来,药记得擦。”
“谢了,不送。”
门锁扣上后,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叶一竹刚想说话,就被他牵着走回房间。
“想吃什么?”
叶一竹脑子一团浆糊,把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全忘了。
“我不饿。”她有些懊恼,轻轻晃了晃隐隐作痛的脑袋,声音沙沙的。
把她带到床沿,他按住她肩膀让她坐好,自己顺势蹲下去,用有些粗粝指腹不住摩挲她冰凉的手。
仰头注视她,她刚好也在静静看他。
叶一竹耳上几缕头发散落,遮住侧照过来的柔和灯光,素净面颊上有一道安静的阴影。
“你不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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