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叹命苦惺惺惜娼伶 穷末路泼皮抢秘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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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欢反咬道:「他俩的嘴都长你身上了,什么话都得你说是吧?」

莫忆明听了,胸燃怒忿,盯着李子欢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子欢仰头瞥眼,颇不耐烦:「莫不是你家姑姑跟住持有什么说不出的故事罢。」

「你不要胡说,」莫忆卿愤怒起身。

李子欢见姐弟急眼,更加得意,道:「我们让出房间来还没急,你们却先急了,莫不是真有什么事情吧?你俩也知道……」

「去你妈的,」话音未落,李子欢的脸被莫忆明右拳狠击,麻了半边,用手捂着。莫忆明吃软不吃硬,打他一拳不解气,伸着胳膊还要抡。李子欢学过功夫,心想世道乱了,遭别人欺负也就罢了,连只有猫狗功夫的人都敢在自己头上撒泼,负气斗狠,出拳反攻。

莫忆卿与玉儿奋力伸臂,拨开二人。玉儿拦住莫忆明,按下他的狂舞双臂。莫忆卿则抓住李子欢,较量不过,被推到一边。

李子欢对莫忆卿凶狠瞪眼道:「你还敢碰我?看你不顺眼好久,一个女的,非穿我们爷们的衣服,不伦不类的在这里招摇。」

莫忆卿听了,心中委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快别说了,」玉儿扭着莫忆明胳膊,心想李子欢不知吃错什么药,着实可恶。

「你们都与你那姑姑一样,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李子欢继续说。

「我不管了!」玉儿松手。莫忆明冲去与李子欢打成一团球。

二人从床上滚到地上,被褥帘子,皆被撕毁,桌凳支扭,撞向墙角。李子欢脸上火辣刺痛,发簪散落,披头散发,疯魔一般。莫忆明挨了几拳,腹中隐痛,眼冒金星。一会莫忆明咬牙痛打,一会李子欢略佔上风。几个回合之后,李子欢由守转攻,莫忆明使力招架。

玉儿急在心头,挤进拉架,用身子顶开二人,推开莫忆明,转身瞬间,顺手给李子欢一记响亮耳光。李子欢懵了一下,才明白玉儿不是劝架,而是打自己,疯了似地揪住玉儿打。

二人拉扯之中,莫忆明又扑来。李子欢敌不过二人合攻,跌倒在地。玉儿扑在李子欢身上,压住双腿,使其动弹不得。莫忆明箭步骑上,脚踩李子欢双臂,右手发力,十几个嘴巴抽了过去。李子欢眼前一阵红一阵绿,如烟火灿烂,流星明艳,各色小旗在城墙晃荡。

李诚慈听到吵声,推门而入,见玉儿和莫忆明骑在李子欢身上捶打,莫忆卿倒在一边,床单摊落地上,桌子凳子倒的倒,歪的歪,茶杯果盘摔得粉碎,大喝道:「反了,你们都反了。」推开玉儿,抓起莫忆明。二人见李诚慈来拉架,不敢再闹,乖乖站立。

莫忆明怨气得以发洩,玉儿疵牙咒骂李子欢活该。李子欢爬起,找不到北,摇晃一会,回过味来,拉住李诚慈,狰狞哭闹:「他们几个打我!」

莫忆明还嘴:「刚才你那狗嘴里吐什么了?」

「好了,看你们是什么样子,」李诚慈了解李子欢是个惹祸精,想着不能乱了规矩,对四人道:「统统罚去思过!若再有下次,必定逐你们下山。」

李子欢道:「我是挨打的……」见李诚慈对他瞪了一眼,不再申辩。

几人午膳不能吃,去堂上跪了一柱香的功夫。李子欢越想越委屈,自己明明挨了顿臭揍,也要跟着受罚,灰头土脸找到蔡都管,鼻涕眼泪一齐流。蔡都管厌倦碍眼的姐弟,不由愤恨,扶着李子欢道:「行了行了,办法有的是,让我想想。你先回去吧,别再跟他们起什么冲突才是。」

李子欢回到道房,吃了那三人一顿白眼,心里堵得很。玉儿与姐弟因敌对自己,变成莫逆之交,白天晚上粘在一起。自知无法以一敌三,每天必催蔡都管替他报仇。蔡都管被这些没法获利的小事折磨疲惫,想了想,胡乱对李子欢耳语几句。

李子欢见蔡都管跟自己一条心,不觉底气充盈,欢灿然大笑:「果然是蔡头你,坏到家了。」

蔡都管回嘴:「大家彼此,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儿,」猪爪伸出抓挠。李子欢攒足经验,细腰一扭,让蔡都管抓空,站在门口,昂头藐视,得意出门。

莫家姐弟与玉儿晚膳用毕,推门进屋,见屋里桌上摆着三碗热茶,还有一些瓜果,摸不到头脑。李子欢见了他们进门,从炕上窜了下去,满眼热情拉住莫忆卿,道:「前几日多有得罪,」按他坐在凳上,咧嘴笑道:「都怪我胡说八道,让大家一起跟着受罪了。」

玉儿说:「李子欢,你没安好心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李子欢皱脸,笑得很难看:「我们以后还要在一起,过去的就不该再提了,是不是?」递碗茶到莫忆卿面前。

玉儿拦下莫忆卿道:「别喝,那茶定是下了毒的。」

莫忆卿寻思,李子欢被迫挪床,在气头上说出几句冒犯的话,不打紧,以后日子还长,出进见面,未免尷尬,不如借此机会,冰释前嫌,接过李子欢茶碗,一饮而光。

莫忆明对玉儿小声道:「那点破胆儿,亮他也不敢下毒,顶多撒点迷魂药,咱去尝尝。」将玉儿推到桌边坐稳,一人端了一碗茶,喝了下去,吃些瓜果,算是重修旧好。

自此以后,李子欢经常对几人献殷勤。莫忆卿认为李子欢真心实意,有什么好吃的,留出一份给他。玉儿和莫忆明感觉李子欢不坏好意,殷勤背后透露一股小肚鸡肠的假惺惺酸气,不好点明,时时护着莫忆卿,怕他上了李子欢的当。

一月过后,天气更暖,观中花草破土而出,五彩顏色,槐树抽出嫩叶,油绿光滑。莫忆卿仿佛回到莫宅,一心一意照顾起花草来。雀燕飞来,停在枝头嘰咕。莫忆卿找些食物喂他们。他专注此事,看小叶一天天伸展,欢欣感慨,久而久之,其他皆不再理会。过了半月,那些鸟儿在观里的树上,屋簷下面扎了窝,每到功课时间,鐘板声,诵经声,与鸟儿喳喳混成一曲,相映成趣,热热闹闹。刘宗一见了,捋着胡须,与他帮手。

一日下午,莫忆明看着蹲在房门前的莫忆卿,嘟囔道:「姐,你现在眼里只有那些花草,都不跟我玩儿了。」

莫忆卿笑道:「你每天不是也忙着练功?」

听到这里,李子欢从远处走来,对他们说:「有个活你们想不想做?是去打扫藏经阁的。」

「藏经阁?」二人异口同声。

姐弟上山以来,唯一没进过的地方,便是正清观藏经阁。听说藏经阁里有一些经典,各代住持恭敬对待,进出需找都管登记,现在只有李子欢六天一次进入打扫。

莫忆明对藏经阁覬覦很久,眼下这话从李子欢嘴里说出来,却让人感觉不似那么简单,狐疑问:「那你呢?」

李子欢道:「我也不想,最近观里添些杂事,我一下忙不过来,就告诉蔡都管,让你们先负责打扫。」

莫忆明看看莫忆卿,见他微微点头,道:「那好吧。」心想,不知道这小子玩什么花样,看看再说。

藏经阁坐落于玉皇殿大院西侧,木房纸窗,比起其他建筑来略显寒酸,门柱有一副对联:

一变千万化道藏经典海容百川隐福地仙山

李子欢打开锁头,推门进去。姐弟隐约看到一排排书架子,四张几案摆放笔墨纸砚。

莫忆卿谨慎问:「这里有什么书?」

李子欢自豪道:「要说正清观虽然不大,藏书还算多,尽是道教经典,出自《道藏》,不全,有三千多卷,我们点上油灯看。」

莫忆卿见到书,叹这真是个美差,进来打扫,间暇看书,一个劲儿地向李子欢道谢。姐弟顺着书架,走到最里面,见有一间破旧小门,好奇不已。

李子欢神情严肃,抬高嗓门:「那间屋子是旧阁,荒废已久,里面陈设都旧得很,不用打扫。旧阁谁都不能进,这是规矩,」转向书架,嚀嘱道:「还有,入门出门必须知会蔡都管,一定严格按照时间,六天一次,两个时辰,不许久留,」说罢,走到门口,使劲咳嗽一声,道:「摸书的时候要千万小心,不要弄破。仔细些,藏经阁里可都是宝贝。」

莫忆卿送李子欢走出门,在偌大的阁中四处行走,挑出几本书翻看,是些讲教义戒律符籙斋醮的,也有介绍名川大山和神仙谱籍的。穿过书架,走到西面,墙上掛着一排神仙像,当中摆个几案,有鲜花瓜果。一座娇小青花香炉,正焚着香。

莫忆明盯着香炉许久,回头见莫忆卿翻看旧书,拿起抹布擦擦几案,挥舞掸子玩耍,灰尘扑鼻,莫忆卿见他焦躁,书不敢再看,简单收拾下,早早回去。

如此几次,莫忆明对打扫失去耐心,书也都翻了个大概,没什么稀奇,嘀咕道:「李子欢推荐的什么破差事啊。」

莫忆卿坐在几案上,对着灯念《太上玄都妙本清净身心经》。莫忆明跑到香炉那边看,低声道:「也奇怪了,这里没人来,香火却是不断,」见莫忆卿还不抬头,凑到他身边,抓耳挠腮,跟他捣乱。

莫忆卿放下书,使劲推开他:「这没你地儿,你去那边玩去。」

莫忆明使劲想个话题,好让莫忆卿搭理他,看看那些书架,转身盯着墙上画像,挑出一张,随口问:「姐,那张画像上的人是谁啊?」

莫忆卿抬头:「哪张?」

莫忆明扬手数数,道:「从东边数,中间那张。」

莫忆卿歪头看了半晌,低头看书,答道:「那是南华真人。」

莫忆明一见莫忆卿终于理他,得寸进尺,继续问:「南华真人可有书?」

「《南华真经》不是么。」

「那你帮我找出来,我想看。」

莫忆卿无奈起身,想起《南华真经》归属洞神部,找到存放洞神部的架子,见书卷成堆,单独一卷不好找,转来转去,查查翻翻,就是找不到《南华真经》的一卷,心想这也奇了,随口说:「不是在旧阁里吧?」想到那旧阁是不让人随便进的,劝莫忆明不要看了。

莫忆明撅嘴叨叨:「就我们俩,看看不妨事的。」跑到旧阁的门前,推门一看。里面极暗,也有许多书架,到处蒙尘,对莫忆卿说:「姐,这屋子也有好多书。」

莫忆卿道:「真没准在里面,你帮我看着,我进去找出来,」小心翼翼,踩着地上厚厚灰尘,举灯而入。

旧阁书架陈旧腐坏,碰一下似要散架。上面的书积攒厚厚一层灰,想是很久没人摸过。莫忆明坐在新阁里等着,听到莫忆卿在里面喊道,「果然在这儿,」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莫忆卿站在一支旧书架前,两手抽那一摞书中的一本。摸到书,却取不出,心里嘀咕,起先不敢用力,因怕将书撕了,发现那书被什么东西卡着,使劲扯出来。那书后面露出一条红艳丝带,通往书架深处,缠得结实。莫忆卿好奇,顺着丝带往里摸,触到一块圆石,轻轻一扭。

书架后面轰的一声,侧面石墙裂开一条大缝。

莫忆明且惊且喜,双眼猛睁,高呼:「密室!」

凹入墙壁的一块地方,确像密室,从里面不断飘出股股刺鼻浓香。香味直冲莫忆卿头顶,熏得他眯眼喊晕,便对莫忆明道:「兴许是间秘密书房,我们不要进去。」

莫忆明正在兴头上,全不理会,径自进入。

那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四墙封闭,雕刻木花的几案摆着一支精致木制黑漆笔架和一支彩绘琉璃毛笔,几案左角一面铜镜,右角一座碧绿玉蟾。书架靠墙,书并不多。怪的是屋里熏的那股浓香,不知从哪里冒出,迷烟重重,犹如一张纱帘在空中悬舞。

莫忆卿捂着流泪的眼睛,扯着莫忆明胳膊道:「熏死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快点走吧,出去晚了又要挨罚了。」

莫忆明失望,心有不甘,敏捷从书架上抄起一本书塞在怀中,一下跳了出去。莫忆卿找到机关,反向一转,墙又合闭。姐弟将《南华真经》归位,离开藏经阁。

回到道房,莫忆明将书藏入包袱,睡觉也放在枕边,期那待是本绝世武功秘籍。玉儿觉察事有可疑,却未曾多问。

第二天,大家更衣下床,唯有莫忆明在床上赖着。李子欢道:「真奇怪,往常的勤快人,今天起不来了。」

玉儿蹿上床,趴在莫忆明跟前,仔细观他脸色,朝眾人挤眼,问道:「你是不是病了?」

莫忆明双目紧闭,蜷缩身子,咬牙道:「我肚子疼了一夜,再让我躺会儿吧。」

莫忆卿以为他有大碍,与玉儿商量找李诚慈道长查看。

莫忆明慌忙道:「估计昨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什么,已经快好了,再躺会儿就能下床。」

玉儿看莫忆明这光景,联想到他昨夜的古怪行为,猜出他在装病,将莫忆卿和李子欢推了出去,掩上门,站在门口大声道:「你们就让他躺着吧,出不了一个时辰,他就好了。」笑着将门关紧。

莫忆明见人走远,坐起身来,拆开包袱,翻到那本书。书没有名字,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楷体小字,甚为工整。胡乱翻翻,见连张功夫图都没有,甚为失望,忽听门外有响声,塞回包袱,藏在身后。

莫忆卿不放心,推门回来。莫忆明鬼鬼祟祟招呼他过去,羞愧道:「姐,我昨天从那个密室拿了本书。」

莫忆卿大惊失色,赶忙让他息声,问道:「书在哪里?」

「在包袱里,」莫忆明掏出书,交到莫忆卿手里。

莫忆卿小心翻看,见那第一页上赫然写着「法天象地,规阴矩阳」,脸色大变,又往后翻,瞋目结舌,原来这书是讲房中阴阳术的,抄录房中养生,交欢之景,翻到后面,见有鐘乳金釵等艳词俗句,更有些刺目露骨的段子诸如素女妙论,阴阳乐赋等书摘,看得双颊滚烫。莫忆卿心想本有房中养生一说,但如今各派皆言禁欲,清净自然,谁又如此胆大,把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摘抄成册,放在清净道观之中。

莫忆明看莫忆卿合上书,狐疑问道:「姐,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莫忆卿埋怨道:「看出来了,快去练吧,都是些绝世的房中功法。」

玉儿兴高采烈推门进入:「好啊,原来你莫忆明神经兮兮的,是在偷看这些不堪入目的书。」

莫忆明不堪被人取笑,从莫忆卿手中抢过书,翻开一页,仔细阅读,可不满页都在讲述男女之事,哪有一句武功绝学,一下洩劲,瘫坐床上,回忆那间密室的诡异之处,想到玉儿不是外人,将门掩了,与莫忆卿将密室之事说给玉儿听。

这三人提及密室,愈谈愈心慌,蹲在门外偷听的李子欢则更为惊恐。他早听蔡都管说藏经阁里有一间密室,藏有功夫秘籍,找了很久,劳而无获,不想这次轻易被姐弟发现。他又知道藏经阁虽然废弃许久,却被一人视为珍宝,时常进出。

李子欢打个寒颤,仿佛冬天已到。环顾周围,见太阳高照,草树苒茂,在天空旋翱的鸟儿展翅欢唱,吵闹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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