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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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拂面,也带起修心底的凉意。

门被无情闔上,少年捂住肩膀受伤的地方,忍着痛再次打开门,场景已然回到只有沙漏规律翻转声的诡异大厅。

他颓然地关上门,攥紧拳头无助地捶打门板。修不明白,为什么重要的人被调包了,五年来都没有发现?为何自己始终没有相关的记忆?真正的露娜孤零零一人在这样危险的地方,若是得知他在外面世界是如何陪伴冒充者,内心作何感想?

不等他发洩完心中的悔恨,藤蔓轻柔地捲上修的双手,示意不要再伤害自己。

「五年了,好久不见,修。」

寻着藤蔓与声音的源头,在盛满白玫瑰的夜色花园里,身披墨色斗篷的女子跪于水池旁,双手交握祈祷着,月光洒落白发上,使她彷彿带有天使的圣洁光芒。

回眸一笑,宝石红的眼底满是怀念和思念的情绪流转。

「等等,你别动。」

女子解开短暂束缚在修手上的禁錮,修第一时间阻止欲要起身靠近的魔女。

经歷了不少真相与谎言,不得不多加谨慎,不愿再落入下一个圈套中。他亮出《真实之镜》的碎片主动上前,镜面倒映着灵动的水漾蓝眼、金色发丝随风飘盪的少女,她脸上嫻静的笑容再熟悉不过,就像隻气质优雅的白猫。

五年的时间,冲走孩提时期的天真,却带不走深入灵魂的熟悉。

「你受伤了。」露娜说着便撕下裙摆的一角,一如初次见面那般,不顾对方尚未放下警戒,以不容许拒绝的态度悉心替修包扎,避免伤口在动作间越裂越严重。

安心感如潮水袭来,修顿时脱力地垂下手臂,整个人轻靠在露娜的肩上。什么话也未说,只是单纯地感受没有体温的虚假身躯。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你、我外,还有其他受害者吗?」

波鲁克斯踱步前来质问,幸亏他目睹宴会厅的事情经过,只怕此刻手里染血的石像断臂又会刺穿某个人的身体。

闻言,露娜拍了拍修的背,搀扶起疲惫的少年、领着波鲁克斯走回水池边。

「跟我来吧。」

她将魔力聚集手指,轻触水面。阵阵涟漪荡漾,倒映月光的池水渐渐变成一幕幕存在于这副躯壳里的记忆投影。

波鲁克斯面对辛希亚捧着奎达尔灰烬哭泣的场景,脸色很是难看。他在心里怨懟,若非奎达尔生前冷落自己,当年的意外就不会发生。

水里的记忆持续浮现,盛怒的辛希亚抓来波鲁克斯,她知晓一旦让外头的国王追查到奎达尔的艺术品杀人、有害于人类,整个切格凡家族相关的人、事、物势必会消失于世界上。

为了避免触犯国家的律法,辛希亚花了好一番功夫研究,终于想出「交换身体」的方法达成目的。

外头的时间悄然流逝,回忆的时空更迭至露娜和修的小时候,由于修蕴含不容小覷的天赋,意外开啟《靛月》的通道。三人每天在玫瑰园、画室的异空间玩耍,即便画里的天色永远是夜幕,两位小孩子仍旧玩得不亦乐乎。

曾答应过奎达尔,可以的话要阻止他的后代使用天赋,别步上后尘。辛希亚改以拜託修教她绘画的技巧,打算靠自己的魔力画出陪伴她的奎达尔,然而画着画着,她惊觉就算爱人被创造回来,也无法判断那位是她心目中永远的「奎达尔」。

谁也无法被取代,抑或是替代存在过的时刻。

孩童时期的修一举一动、仪表相貌,都和爱人相像,终于,心态崩溃的辛希亚决定故技重施,逃出牢笼追寻幸福和死亡,配了安眠药水加进麵团里。

紧盯水面变化的修,不可置信地张大双眼,下意识猛然出手捞水,彷彿如此就可以阻止后面的事情发生。

在水波间,小男孩意外撞见同伴被成功拐骗,吃下有问题的甜点倒在桌上。他奋力地跑,又不时转头察看,跑呀跑呀跑呀……砰!

希望之火一不小心滚下楼梯,熄灭了。

「辛希亚总共对昏迷的你下了两道咒语。」露娜的视线移开水池,为自己无能解开魔咒自责地垂头,「第一道是封印了关于画中世界的记忆,第二道是在第一道咒语解开前,修无法恢復能力。不过,解方却是需要一模一样的奎达尔回来,不然就要等辛希亚死亡。」

「所以……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了吗?你是卡斯托的后代?」波鲁克斯突然梦囈般自问,「卡斯托……死了?」

「嗯,他是我的曾祖父,我会回来画室修补《奎达尔》也是因为卡斯托唯一的孩子,也是我的爷爷快要离开人间了。」

修看着水面展现露娜被交换身体后的每一日与孤独奋战的视角,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安慰:「是我要感到抱歉,竟然隔了这么久才来。解铃还须系铃人,露娜解不开咒语没关係的,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终结这一切?」

「五年的光阴,我可以理解她的痛苦,但我跟波鲁克斯该回家了,而修应该是自己选择要不要利用天赋走上艺术家。」

露娜弹了响指,未完成的《奎达尔》和不少作画工具立于三人身后,并收回她原先佈在房子内部的藤蔓、荆棘。

「玛莉欧媞给的日记本里,有些许关于奎达尔对自己外貌的自述,我需要修在辛希亚还没到这里之前,跟波鲁克斯合力把这幅画完成。虽然我没有十成的把握方法是否可行,然而比起硬碰硬,我想情感层面的影响更容易唤起辛希亚的善良。」

她眼神诚恳地拜託二人,尤其是对性情阴晴不定的波鲁克斯,露娜心中实则担忧他这颗不定时炸弹,若波鲁克斯肯配合,至少有机会赌赌看他具备的天赋能否带来帮助。

修没有犹豫地点头,回神的波鲁克斯则一言不发地放下断臂,逕自朝画具堆迈开步伐,「别磨磨蹭蹭的,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前一定要揍到那个臭女人。丑话说在前头,我作画不比卡斯托优秀,再来如果你们敢耍我,就全都死定了。」

蕴满怒意的语气,露娜默默頷首承接。她可以同理波鲁克斯焦躁的心情,就如同她不过度追究辛希亚的行为,只期望整件事有完美的落幕,大家各自安然回去原本的地方

在他们工作的期间,露娜搅动池水,回忆随波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浮现金发少女独自在黑夜的走廊里前行。

她戴上斗篷的兜帽,回归长跪于水池边祈祷的姿势等待良机。

谎言,被揭穿了。

幽暗的长廊,辛希亚踏着摇曳的步履走着,看似漫无目的,实际上她清楚不过那三人躲在哪儿。

一个专属于她,辛希亚.艾斯特的牢笼。

手中紧握的镜面映照出精緻的苍白脸庞,因内心的不平静而扭曲骇人。

辛希亚来到一扇黑得发亮的神祕房间,还未碰到门把,胸前披肩上的蓝宝石闪耀光芒自动打开了大门。

毕竟,此处可是她本来所在的地方,称「魔女之间」。

辛希亚记得,人们总爱把黑猫与魔女连结,先前担任嚮导的黑猫确实是离魔女意识最相近的存在,其所见的景色能与魔女共享,同时也是通往囚笼的其中一扇大门。

而《吟游诗人》说的故事也好、《病榻》与《孤独》的事也罢,全是现在身处魔女身体里的少女擅自用体内的回忆,来刻意点醒辛希亚忆起真实身分的手段。

生前是死不足惜的贫民窟小孩,死后奎达尔依照辛希亚的遗言给了她在画中当魔女的机会。只要没有意外,就能永远活在不会前进的时间里,是永恆的幸福,也为日后无止尽的寂寞埋下伏笔。

奎达尔早已规划好画室的架构,搬进来的首要创作便是画出毕生挚爱,辛希亚,再来是画中的自己,最后才从两人各式幸福的画作延伸其他作品。对一个能模拟战争残酷的画家来说,想像全新的异空间完全不是难事,奎达尔的馀生都是在意识穿越间度过,这样即便自己过世,画里的一切皆能照旧运转。

直到《奎达尔》连同计画的美好被燃烧殆尽。

已在画里的奎达尔,和世界上作品中所有关于他的身影全部同步消失。情感记忆被赋予最完整的辛希亚嚐到连魔法也无解,永不消逝的孤单痛苦滋味。

「或许我的红眼代表的就是种原罪吧?」再度照着《真实之镜》的碎片,辛希亚自嘲般笑着。

凭什么自己是魔女了,还不能享受幸福?她在充满白发女子画像的房间内翻箱倒柜,循着记忆寻找当年加在食物里的药剂。

交换身体的时候,辛希亚早已下达暗示:露娜有权知道真相,却无法查出药水藏在哪。

终于在一处隐密的角落找到目标。万事齐全,她手拿药瓶与碎片,一把扯下房间里边被艳红绒布盖住的等身高画作,名为《来自天堂的魔女》的水彩画现于眼前。

「于世间而言,你是被神遗弃的魔女;于我而言,你是纯洁无瑕的天使。

──奎达尔.切格凡」

沐浴于月光下,白发女人披着乌黑斗篷在白玫瑰的围绕中祈祷,这便是辛希亚诞生的画。一句作品附註的告白,道尽两人的相遇。

那一日,已经为了生存成偷盗惯犯的辛希亚,在贵族艺术公开展窃取奎达尔设计的蓝宝石胸针。当夜晚切格凡的家僕领着大批人马赶到黑市附近,年仅十二岁的她正把金币分送给几位飢饿的孩子,其美善的身姿马上吸引十四岁、刚被接回贵族家生活的奎达尔注意。

「别怕,我在。」

第一次相遇,奎达尔为她挺身而出,说了往后她人生里最能宽心的话。

而今,辛希亚不敢相信画里的女子身后,佇立着朝朝暮暮思念的爱人,还讲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咒语比得上的默契!

「怎、怎么可能!」

仅仅一瞬惊讶的神情,辛希亚马上转为戒备。人死不能復生,重新站在面前的奎达尔也不可能是过去的他。

「你想耍什么花招?」尖锐碎片对准昔日的友人,辛希亚表面上的冷静制不住因心中悸动导致手部的颤抖。

「别做傻事了,辛希亚。」画里的露娜不再跪着,双手置背一面向后退,一面细细观察对手微小的表情变化,「这一切的闹剧该结束了,『你』作为『我』活下去,得到的只会是修对于『露娜』的爱。你在我躯体里丧失自我的那刻,魔女辛希亚,那位深爱奎达尔的辛希亚就暂时消失在世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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