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鼻烟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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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离开血战现场,尽量拣小路走。黄龙平道:「孙兄,龙山寺离这儿不远,咱们进去要间客房,在里面避一宿。」

孙璟道:「你不是说龙山寺附近是他们老巢吗?」

黄龙平冷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三人于是朝龙山寺前进。一路上,阿容时不时能听见街巷传来斗殴怒骂的声音,整个艋舺都笼罩着浓重的血腥气。好容易到了龙山寺,黄龙平是当地大老,很轻易地就借到客房,便和阿容将孙璟安置好,心中大石落地。

阿容却有些心下惴惴,汪春说如果外面没有动静,就回客房和大家再行商量。刚刚暗巷血战发生时,并没有看到「锦鳶」眾姊妹,显然她们是没有找到人了。那她们回客店没看到她会怎样呢?

孙璟坐起身子,盘起腿来,闭目调息,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阿容偷眼看向黄龙平,见他衣饰华贵,心里颇不是滋味,有些「抓到把柄」地说道:「好多人在说艋舺内鬨是狗咬狗,那个薛开诚固然是个坏蛋,但我看您这个『罪魁祸首』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黄龙平一听此言,双眼陡现火光,严厉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一个外人有资格对艋舺说三道四么?」

阿容揪住了这个小辫子,心里有些得意,乘胜追击道:「敢做就不要怕人说。不过我今天才知道呢,原来他们盛传的内鬨始作俑者,居然是看起来这么正派的黄老爷您。」

黄龙平厉声道:「小丫头,我是看在你是小孩子才不跟你计较。有些事情道听途说,你们当真也就算了,乱嚼舌根还巴不得当事人知道,这就是你们的心态。我不发作,不代表你说的就是事实,请你记住。」

这时,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阿容去应了门,见是一名寺庙人员,他十分恭谨地说:「黄老爷,有客人外找。」

黄龙平皱起眉头,那寺庙人员又说:「放心,不是薛家人。」

黄龙平于是站了起身,出房时不忘瞪了阿容一眼。阿容浑身舒畅。

她看了一眼仍在闭目打坐的孙璟,觉得不便吵他,便自行出了房。到了房外,她忽然听到一阵有点耳熟的声音,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谁,便循着声音来处找去。只听那声音源头和黄龙平动身的方向一致,在这排客房的最底,是一间大客厅。阿容没跟进去,身子往墙边一缩,眼光扫向厅内,见里头来人还真不少,主要有两大群,分坐大厅两侧的长椅。黄龙平一进来,右边一个气质颇为威风人的站起身来,伸手和黄龙平握手。黄龙平惊讶道:「林大人,真没想到这时候能见到您。唉,我今天弄得这么狼狈,你看看,我一身衣服都还没换呢。」随后他往左边一瞧,为首那个青年眉清目秀,站起身来,稍微对他点个头,却不握手。黄龙平不改严肃,对那个青年轻轻点头:「你是光寄少爷吧,怎么赵家也来了?今天大家都怎么了,都知道咱们艋舺开杀戒啦?」语气颇为自嘲。

阿容一皱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转身就要拔步离去。一转身,一个不速之客迎面撞来,撞的她一下子精神都来了。抬头一看,哦,不是冤家还真不聚头,眼前的景象讥讽地告诉她那个预感为真,眼前人正是和她打赌的林英堂。而黄龙平口中的「林大人」,自然便是林崇年了。

林英堂一阵错愕,阿容倒是先有心理准备,两人就这么在原地乾瞪眼了十秒,都没好脸色。这时,房内的黄龙平说道:「林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然后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厅内人,林崇年立刻会意,站起身来:「没问题。」寺庙人员带两人走了出去。

林崇年出了客厅,看到儿子不说话,不知道跟谁站在那里。走上前去,一看竟然是上次那个「锦鳶」少女,不由得一惊,心里瞬间闪过好多的个念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对两人道:「你们去里面坐坐吧。」

话一说完,阿容抢在林英堂前面进了客厅,因为她连奔跑速度都不想输他,两人一左一右分坐两边。赵光寄倒没在意他们俩互看不顺眼,一声招呼都没向阿容打,却对林英堂毕恭毕敬,微笑道:「林少爷,在下听说令姐即将成亲,我们赵家虽和尊府少有交集,但总是劳烦,既然听到了这个好消息,不能少了礼数。一点薄礼,祝福令姊和令姊夫琴瑟和鸣,永结同心。」随后站起身来,小廝递上了一个银灰色丝绢包裹成的盒子,一看就知道很贵重。林英堂从小见惯了人家巴结,却没有一个像赵光寄这般真诚的,站起身来,微笑道:「多谢赵兄,在下会转告你的祝福给家姐。」

这时,一名寺庙人员来到客厅,对赵光寄道:「赵少爷,林大人请您借步说话。」赵光寄立刻起身,走得太快,被前方一隻伸出来的脚绊倒,还好没摔个狗吃屎。阿容暗叫可惜。

没了赵光寄开话题,大厅就陷入了寧静。阿容不去看林英堂,更不去看那个贵重的礼物,因为她没见过有人送礼还这么费心地包装,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

林英堂也不说话,他不在意在外面打开礼物,反正多贵重的他都见过,便静静地拉开银色丝绢,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是个翠绿色的瓷器,精緻小巧,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出来,只见瓶身以翠绿为底,渐层的,上头绘有一鸞一凤,笔触相当细腻,在灯光照耀下闪着一层碧油油的微光,却是个精緻名贵的鼻烟壶。

清代对于鼻烟壶的鑑赏蔚为风潮,尤其流行于上流社会,或为宫廷赏赐,或富贵人家作为结交朋友的赠礼,正是彰显家世的奢侈品。阿容看到那个瓷器,当然不知道那是鼻烟壶,不过仅仅是这样就足够让她嫉妒了,双手环胸,有些傲慢地说道:「那东西有什么好,拿个普普通通的瓶子敷衍人家,这礼物不收也罢。」

林英堂一听此言,不禁心里有气,说道:「你好没礼貌!这是人家送给我姐姐的结婚礼物,是他的心意,怎么可以说是敷衍?」

阿容真是急死了,巴不得把那个「普普通通的瓶子」抓起来摔碎,这样她的心里就能舒服一点,着急道:「这个瓶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上面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审美观有问题?」

林英堂一副岂有此理,说道:「你说有什么好看的,你没看到吗?这个色泽,这个纹路,坊间能找到几个,你审美观才有问题吧。」

阿容不禁羞愧得满脸通红,因为那个色泽实在是好看的要命,偏偏她还要昧着良心地说它普通,咬着下唇道:「我就是觉得好丑,丑死了,丑到我巴不得把它摔碎!」

林英堂领教过她的脾气,知道这种事她说得到做得到,不禁大怒:「你再说一次!你说要把它摔碎,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赔得起吗?」

阿容不知道哪根筋忽然抽动了一下,当即大怒:「你又在讽刺我!你好有钱好了不起!我告诉你,我就算穷成穷光蛋也不会稀罕你们几个臭钱!」

林英堂再度莫名其妙,他站定的地方是一扇连接后房的门口,那扇门就在这时候突然打开,把吵架的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四隻眼睛全都愣愣地向门口瞧去。

门打开了,气氛无端多了一分轻浮,显得和剑拔弩张的两人有些格格不入。那个人走了出来,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细长的眸子别具情调,说不出的俊雅。他微笑着,然后打量起面前的两个人,一个莫名其妙,一个满脸羞愤,不禁皱起眉头:「我打扰到了两位吗?」

一听这句,阿容的怒火不禁又旺上三分,气的是他居然误会了自己和林英堂的关係,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把一张脸胀得通红。

林英堂气愤愤地说道:「赵兄,你来评评理,你弟弟送我姐姐的结婚礼物,这傢伙居然说丑死了,还说巴不得把它摔碎,我就是问她你赔得起吗,她居然说我是在讽刺她,还说穷成穷光蛋也不会稀罕我们几个臭钱!真是莫名其妙,太不讲理了!」

这个开门进来的人自然是赵元祺了,林崇年因为在调查艋舺兇案,询问了几个最近与薛家往来的人。赵光寄在父亲去世后急于在属下面前立威,不敢怠慢,昨天刚和薛家谈完,今天就来告知林崇年了。

赵元祺听罢,覷了一眼那个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只见她满脸通红,紧咬下唇,一身说不出的不甘心,笑了笑,转向林英堂:「林少爷,我真为你感到开心,令姊和令姊夫的感情肯定很好是不是?真好啊,我真不知道要用什么言语来表达我的祝福,总之,恭喜你了。」

话说的颇言不由衷,像是装的,不过他的巧舌如簧为演技加了不少分,好像他就是这么的真诚。林英堂看他说的比他弟弟还要「真心」,不禁大为感动,气也消了一半,转头看看陈雪容,发觉自己已经不能再跟她呆在同个空间了,叹了口气:「我出去找我爹。」

林英堂离开后,厅内就只剩下阿容和赵元祺了。不知道为什么,阿容觉得这短暂的寧静让她格外羞愤。她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想逃离现场过,因为她似乎感到了某种视线,那个男人正在偷偷地耻笑她。待要转身离开,却听赵元祺语带调侃地说道:「哎,小姑娘,你不给我说说你们在吵什么吗?我一开心,说不定能给你主持公道呢。」

阿容一愣,不禁羞得耳根子红,因为她实在不愿再面对那个「普普通通的瓶子」,心里千拜託万拜託,就希望这个男人不要提起这个问题,算是饶了她吧!

赵元祺看她不答,眼光扫去还摆在桌上的鼻烟壶,笑问:「我看这个鼻烟壶挺好看的啊,姑娘怎么会觉得丑?」

阿容转过头去,她以前只看过人家用嘴抽雪茄,第一次听说可以用鼻子「抽菸」,瞪大眼睛:「鼻烟?哼,哪有人会用鼻子去吸菸头啊,这个林少爷的兴趣还真风雅!」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鼻烟,还以为鼻烟是以菸头就鼻的吸法,还说得自己很在理。紧接着,她就听到一阵偷笑,相当地无耻。

赵元祺微笑:「小姑娘,鼻烟壶是放鼻烟粉末的容器,用大拇指沾粉末,贴在鼻子上吸,这就是吸鼻烟。可没有菸头碰鼻子这种吸法。」

阿容听出他的讥讽,好像是在嘲笑自己没文化,连鼻烟是什么都不知道。同时又因为自己的无知被抓包而感到非常羞愤:「你不要再笑了,那种感觉真的很讨厌!」

然后他回击似地笑得更加戏謔,饶有兴致地说道:「行行行,别这么生气。话说回来,你真的觉得这个礼物很丑吗?如果真的很丑,我送个不同花样的给你。」

阿容一愣,完全莫名其妙:「送我?为什么?」

赵元祺狐疑:「你不是很想要吗?」

天哪!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鑽进去,嘴上偏偏不认:「谁想要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我真恨不得摔碎它!」

赵元祺又是一阵戏謔,笑道:「你倒不老实,不过林少爷也是迟钝。他不知道你其实是在说这个东西好漂亮、好好看,你实在见不得他有你没有,才会说要摔碎它。唉,说起来是他辜负了你的好意呢。」

阿容为他再度说中自己的心事而恼羞成怒:「你再说一句我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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