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绣帘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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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那三个救兵正待援手,谁知阿容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破了瓶颈。那份自由的精神注入了她的剑锋,逍遥自在中又饱含了三分狠辣,正如她这个人一般。此时她早已豁命出去,以一己之力衝破了人墙,几乎有些杀红了眼。

这时,阿容的背心忽然感到一阵剧痛,有人的手掌贴在她的后背,紧接着胸口一股血腥味上衝,从嘴里喷了出来。孙璟忙上前将人架开,祝秋棠扶住阿容,赵元祺衝入人堆,场面一时混乱了起来。阿容擦去血渍,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身后人,只见一个姑娘嘴角掛着鲜血,她的兵刃已折,悻悻然地笑道:「怎么样,这一掌挨得可还好受?你要去试剑会是吧,那我只好将你打得元气大伤,最好功力全失,看你还去得去不得?」

听到这一句,眾女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一挺长剑,纷纷上前痛打落水狗。阿容的身心灵快要爆炸了,身上眨眼间又多了数道口子,硬是把满口的腥味吞了回去,她的嘴唇鲜红,脸颊都沾了鲜血,几乎是把浑身的力量灌入这一击,暴吼道:「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几乎有些失控地向前一扑,适才那偷袭的姑娘腹部立刻被捅穿,阿容呕回去的鲜血从腹中反弹,血腥味衝入口鼻,吐在死尸身上,浑身血淋淋一片。她抬手抹了一把眼角,莫名有些哽咽,现在的她肯定脏得要命吧!

陈金釵看阿容受了伤,方才她因为太专注于面前敌人,以致后方失守,意料之外挨了那一掌。她本身内力单薄,那姑娘却是小有成就,这么打下来肯定受了内伤。陈金釵深吸了口气,她的吐息有些震颤,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阿容背叛了自己,既狠不下心杀了她,又不甘心自己无处安放的仇恨,从地上拾起了一把利剑,拨开眾人,走入人堆。她刚走入人群中,眾人立刻罢手,空气瞬间降到冰点。

她在跪坐在地的阿容面前停下脚步,看她浑身血污,缓缓举起手中的剑,直指她的咽喉,语气冷如冰:「陈雪容,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回去?」

阿容眼角两行热泪滑落,表情竟是可怕的。她看着那把利剑的剑尖,通体闪着寒光,像是在审判她的背叛。旁边眾人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一触即发的肃杀吊在半空,简直凝滞到了极限。

天空又打响了一阵闷雷,周围静得针落可闻,雷声在催促她的回答。阿容迎上了陈金釵的眸子,那双永远犀利狠辣的眸子,口中硬生生地逼出一句:「不回去!」

果决的三个字出口,陈金釵的表情几欲崩溃,握着剑柄的手震颤不止,牙齿咬破了下唇。紧接着她就像是要发洩一般,一闭双眼,终于忍无可忍地刺出那一剑,身周眾人当即大譁。忽然,陈金釵的面前陡现刀光,「噹啷」一声,剑给拨了开去,阿容人却不见了。孙璟手舞长刀,口中大喝:「快走!」祝秋棠上前截住眾女,身后马蹄声「踏踏踏」如风捲去。陈金釵利眸一扫,立刻命令:「快追!」眾女当即翻身上马,数隻蹄子发足疾奔。

阿容一屁股坐上了马背,脑袋瞬间转过好多意识,马蹄声轰轰如雷,一阵一阵像在催命。风吹得很强,潮水般灌入她的鼻腔,逼迫她立刻醒脑。等到她听见身后传来暗器声响,三魂七魄这才回到了身上。

她用力一抹脸上的血水泪水,后知后觉地发现赵元祺乘在自己身后,十分混乱地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赵元祺调侃道:「小阿容,你的头脑还真不简单啊,这是要去大稻埕的方向,你难道不知道吗?」

话音刚落,身后数枚飞刀咻咻射来,身边的树丛从他们眼前飞快晃过,隐隐能感到地下落了刀片。赵元祺回头,眼前数枚细如针的暗器迅速逼近,当即拨动马头,将身体藏入一旁树丛。突然背后「噗」的一声,赵元祺一咬牙,背膀登时一片痠疼,脑袋麻木,倒在阿容背上。暗器的声响立刻唤醒了那个杀手的本能,她隐隐听见赵元祺一声闷哼,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暇回头一看,挥手用力一抽马鞭。那马吃好大一记疼,不敢怠慢,撒开蹄子向前狂奔。

那头陈金釵还待追人,谁知竟被孙璟和祝秋棠硬生生阻拦了。二话不说,掌上蓄了全力,狠狠地朝孙璟一掌打去。周志风一扯孙璟,陈金釵掌力扫到一块巨岩,「唰」的一阵巨响,上头起了石屑。孙璟看得背脊无端一凉,心想人已救到,不必再磨蹭,回头送了陈金釵一句:「陈小姐,放过阿容吧!孩子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这句话在孙璟说来是发自内心,然而听在陈金釵耳里,这简直就像在讽刺她。待要追赶,那周志风早带着孙璟快马加鞭,奔出数馀里了。陈金釵的指甲刺破手掌,捏出了一把鲜血,她被全世界背叛了。身周眾女不在,地上躺了几具死尸,闷雷再度打响,风吹得很凉,儼然就是她现在的凄凉写照。

祝秋棠看着方才受了剑伤的华咏,他躺在地下,表情很难看。然后她又看了看陈金釵,只见她的侧脸有些沧桑,还记得她们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呢。怎奈岁月无情催人老,也为那青春少女刻上了丑陋的痕跡,真是残忍。

陈金釵回过头来,见祝秋棠深深地凝视自己,没说什么,搀起了华咏。三个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默默将死者葬了,谁都没说话,完事各自离去。

阿容手上不留情,硬是将那匹马的极限逼了出来,好在那马也十分靠谱。她带着赵元祺奔了一阵,途中尽拣小路走,估计已经甩脱了眾女追逐。她其实也很不好受,方才那一下真的不轻,都吐了血,肯定受了内伤,想到这里,不禁恨恨地流下眼泪。她绝对不会忘记那个姑娘放的话,她就是看准了自己不能失去功夫,才要将自己打伤。同时,她的内心承受着一份沉重的罪恶感,像是千百隻小虫子啃食,一次一次地在提醒她:「我是叛徒」、「我是叛徒」。另一方面,她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不该投苍鹰会门下?她还有别条路吗?可是她是那么嚮往那种生活……当然,她现在早已没那个心思梳理这些了。想到自己受了内伤,一咬牙,洩恨似地一抽马鞭:「早知就该砍她个千百回,一剑毙命简直太便她了!」

马驰到了一处偏僻小路,快到大稻埕了。风吹乾了阿容的泪水,现在她脸上血水泪水汗水泥污黏成一片,身体心里都好难受,真恨不得直接昏晕过去。这时,赵元祺的手忽然滑落到她的腿上,阿容浑身的不适感全都飞了,突然没来由地忸怩起来,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有人枕在她的后背,男性的体魄高挑英挺,耳边吐息均匀温热,触碰让她所有的感官深刻了起来,莫名就觉得有些脸热,恨他这一下手滑,逼她注意到了这些细节,都有些心神不属了。

后来,她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在刚入夜时停在一间破庙前,硬是将赵元祺扛了下来,让他靠在桌旁。阿容嘴唇发白,支起身子推了推赵元祺,她实在没什么力气,要不然她可能直接赏这该死的一巴掌。见他没反应,阿容转过他身子,果见背后埋着一枚飞刀,镖衣还露在外头,使尽全力拔了出来。赵元祺又是一声闷哼,嘴角一抽,眼睛微微睁开了,阿容立刻让他侧过身子。

赵元祺看见了阿容,嘴巴微张,声音细如蚊蚋。阿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便道:「这玩意儿上头餵了些药,一会我给你解。」

赵元祺摇了摇头,气若游丝:「……不是,我不是……说这个……」

阿容皱起眉头,第一次看到这傢伙没力气调侃人,让她连回嘴的功夫都省了。赵元祺接着道:「小阿容……你……你快去洗脸……你这样……」

阿容真的听不见他到底在说什么,耳朵凑近他嘴边:「什么?」

赵元祺道:「……很……丑……」

阿容脸色一沉,又有个衝动想呼他巴掌,只见他唇色发白,还是在笑着,但已经没了那种戏謔调侃,算得上是很温柔的笑吧!阿容耳根莫名灼热,站了起身,往破庙外走了出去,想将她那一脸的血污和灼热一併洗净。

来到一座池塘边,藉着月光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果然是真的很丑,自己都不会想再看第二眼,立刻洗乾净了。

她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想藉这一口气解除自己的不自在,努力压抑自己回想那一下触碰的念头。回入庙中,见赵元祺没闔眼,脸色不大好看,大概是没什么力气说话,但好歹清醒了。阿容走到他身边,赵元祺笑了笑,阿容立刻避开他的目光,让他转过身子,从怀中摸出解药,敷在他的伤口上。赵元祺调匀气息,感到有什么东西撒在伤口上,女孩子纤细的手指轻轻揉按,手法有些笨拙,忍不住调侃道:「小阿容,你的手很抖啊,上个药对你来说就这么困难吗?」

听他这么一说,阿容又是一阵脸热,像是要掩盖自己的害臊似地哼了一声,草草上完了药。赵元祺又道:「哎,小阿容,你的金创药能否借我一用,方才我那么闯进去,给人砍伤了。」

阿容故作不在乎地道:「哦,伤到哪里?」

赵元祺撕开了手臂上一块衣料,露出受伤的地方。阿容来到他身边,看了一下伤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正待打开瓶盖,却见赵元祺伸过手来,阿容不明其意,皱眉道:「干嘛?」

赵元祺看她表情,也是一愣。他本想伤在手臂上,自己上药就行了,不用麻烦别人,原以为阿容是要将药瓶递给自己。谁知阿容担心过了头,下意识就要帮他上药,不懂他伸手是何意,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赵元祺见状,一下子明白过来,抽回了手,忍不住哈哈大笑。阿容双颊晕红,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又不是非她帮忙不可的时候,她这么替一个男人上药好像也挺怪的。正要将瓷瓶递到他手上,赵元祺却忽然收回了手,这次换阿容的手停在半空,赵元祺等着她给自己上药,第二次的尷尬。赵元祺再度笑了起来,觉得这样的情景真是说不出的快活,吊起眉毛,戏謔道:「小阿容,你难道就么担心我吗?这个伤口其实也没什么,如果你这么想表现,要我勉强接受你的好意也不是不行。」

阿容听罢,立刻飞红了脸,果断地将药瓶搁在地下,站起身来:「呸!谁担心你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此言一出,赵元祺本能的挑战欲又被勾起,饶有兴致地瞧着阿容,只见她双手环胸,一副怒气冲冲,双颊却是緋红的,那表情简直让他有些心动,忍不住就想对她步步紧逼:「可是你方才分明很着急地要替我上药呢,小阿容,你还要说自己没有担心我吗?」

阿容耳根发热,更激烈地反驳道:「我就是还你一个人情,否则我才不屑替你上药呢!根本没人担心你好吗?」

赵元祺戏謔一笑:「你分明就是在担心我。不说这个,小阿容,你上药的手法还真高超呢,我从没见过有人手抖得这么厉害的,你可真不简单。」

阿容咬着下唇,庆幸他转移了话题,回口道:「你废话还真多,要不然你的手法又多高明了?」

那两人一旦唇枪舌战起来就要没完没了,可是在这一刻,阿容的内心却是说不出的放松,可能是稍早发生的事太过残酷,现在的她颇有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但总归她是自在的,还能由心地笑一笑。赵元祺并不提那些事,上了解药之后精神来了,又拿出了他那副戏弄人的态度,毫不留情地挑衅对方。这时,破庙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达达声响徘徊在附近,越来越向这里来,阿容立刻鑽入桌子后方。等到声音远了,赵元祺探出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也不多在意,只是简单地说道:「换个地方吧,这儿大概不能待了。」

两个伤兵走出庙外,那一阵马蹄声又将阿容拉回那种很难受的状态,有些心不在焉地环顾四周。赵元祺先上了马,看阿容脸色很差,将她抱上马背,阿容又是一阵脸热。不过,那紧随在后的马蹄声很快就驱散了她的不自在,她知道眾姊妹没有放弃追赶。两人奔了一阵,已经进入了一个颇为热闹的小镇,阿容回头一看,面门立时飞来两把飞刀,迅速地侧过身,将赵元祺往后一挡,一登马背,赵元祺当即会意,在马背上借了一力,翻了个跟头,两人往街市里闯。

原来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艋舺境内,来到这里彷彿见到上次那个血战现场,肃杀之气还罩在头顶。两人转进了一条巷子,女孩子的温言软语立刻透入耳际,冷不防一阵脂粉味扑鼻而来,相当地浓重。在街巷的正中,有一座异常华丽的建筑,楼高三层,层层皆是昏黄灯光。香软的帘幕之下,鶯鶯燕燕莲步而出,男女欢声笑语不断,满楼的旖旎春色。风递残香出绣帘,这是这条街最负盛名的青楼「绣帘香」。

阿容闻到一阵裹着粉味的酒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脸色又苍白三分。这时,一个女子忽然冒冒失失地迎面奔来,和阿容撞个正着。阿容有些烦躁,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那女子眼见阿容面色苍白,衣衫上血污一片,发丝间还夹带着未洗净的血珠,不由得吓得退了几步。阿容根本懒得理她,正要走开,忽听那女子细声道:「赵……赵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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