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9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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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长海不放心,特意把干儿子喊来,“思云,你机灵,替干爹看着。吃的就不说了,水一定要喂。隔半个时辰送一回,不管他们喝不喝,你送你的,记住没?”

高思云自然点头应下。

他这样的宦官,是最不被言官看得起的,平日碰见这些大人,是没一人给他好脸色的。但高思云并不在意,他觉得他们愚蠢,好好地活着不好吗,非要跟陛下反着来,那可是皇帝啊,但另一方面,他却又忍不住羡慕他们。

他羡慕他们铁骨铮铮的样子,刚正不啊,哪怕是跪着,却像是站在他永远碰不到的地方。他在他们面前,明明是站着的,却好像不能直视他们。

更何况,他们弹劾的,是刘兆。

高思云没说话,看了眼时辰,示意几个太监去送水,提醒了一句,“态度恭敬些。”说罢,便站回屋檐下的避风处,垂首而立。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但看情况,今晚是要就这么熬过去了。

……

这是帝王和臣子之间的拉锯。一方手握着天底下最高的权势,另一方,则以性命和官职为注,谁先服软,意味着哪一方认输。

这个道理,宣帝当了多年的皇帝,再明白不过。

他起身,走到窗户前,窗户是关着的,薄薄的窗户纸,隐隐约约照出点殿外的场景。他隔着那扇窗户,注视着窗外的言官。

言官跪着,他站着,他不是不知道刘兆干了些什么,可能知道得不是那么的清楚,但多多少少是知道刘兆的荒唐的。胡庸替他遮掩了多少,皇后和孙家又替他隐瞒了多少,他又多少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地动、山崩、保定兵乱乃至瘟疫,难道真的是上天对他的警示吗?下一步,会不会真的就是保定失守?

宣帝的手慢慢握紧了,一些曾经或现在出现的念头,一一在脑海中闪现,他想到胡庸跟太子的勾结,想到万氏的孕事和钦天鉴的卜算,想到那日在东宫里听到刘兆脱口而出的那一句“等孤继位”……

忽然,他叫了一声高长海的名字。

“高长海。”

高长海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陛下?”

宣帝沉默了会儿,忽的道,“准备笔墨。”

终于,天亮了,一缕金光,从云间斜射到地上,落在言官的肩头。紧闭的宫门开了,高长海匆匆走出来,手里捧着封圣旨,走到众人面前,先轻轻咳嗽了一声。

昏昏欲睡的言官,被这一声咳嗽惊醒,四肢无力,茫然地抬起头。

高长海便念起了圣旨,圣旨很短,三言两语,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但把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收监太子府詹事、少詹事等七十余人,彻查案子。

这道圣旨一出,彻底打破了僵局。毕竟事关太子,且民生鼎沸,要足够分量的人来查,才能安定民心。身为刑部尚书的陆则不在京中,案子便交给大理寺和都察院共审,当日,关在顺天府里的秀才,那个太子一案的苦主,就被移交到了大理寺。

倒也不是顺天府多配合。因为瘟疫的事情,顺天府知府刘荣因祸得福,被派去除疫,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城中的乱局,代他主持政务的同知,这几日险些没吓破胆,晚上睡觉梦见的都是自己被牵连进去,一家子脑袋都落地了。要么就是百姓冲进了知府,砸了他一身的臭鸡蛋。

一天天的,过得心惊胆战。

一听说大理寺跟都察院接手案子,赶忙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了。

第128章

东宫,晨光熹微。

正该是寂籁的时辰,朱红的宫墙庭院内,往日再规矩不过的宫女太监们,三三两两,缩着肩膀,站在庭院里,面上仍留有仓惶惊色。先前的乱象,显然打破了这座宫殿原有的平静。

这时,朱红精雅的隔扇门打开了。

太子妃踏了出来,身后跟着个相貌稳重的嬷嬷,主仆二人站定,太子妃环视庭院,神情无异,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她的目光之下,惊慌失措的宫人们,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太子妃身侧的嬷嬷宁氏见状,替主子开口,“什么时辰了,在这里呆站着做什么,手上的活都忙完了?”

宫女太监们怔怔,像是被骂醒了一样,俱行礼后,便一哄而散了。

往日这样没规矩,宁嬷嬷自然是要大发一番脾气的,可今日,她却只当做没瞧见。太子妃也没在意,转身回屋,无人瞥见她的神色,往日端庄温和的脸上,藏不住的厌烦。

直至视线落在卧在榻上的女儿,眼见她揉着惺忪睡眼,朝远处的母亲,伸出一双白嫩的手臂,声音也嫩嫩的,“母妃……”

太子妃神情倏地柔和下来,上前几步,环住女儿,幼嫩双臂环在她的脖颈处,软趴趴的,似蓬松的棉花一般。露出柔和的笑容,“嗯,母妃在。”

直到现在,没人觉得,宣帝会真的严惩太子。太子妃不觉得,皇后不觉得,就连太子本人,都没那么怕。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不过碰了个农妇,比之以往那桩桩件件荒唐事,简直不值一提,如何就闹得这样沸沸扬扬了。

有那么严重吗?

这些朝臣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些?

刘兆压根没将这案子放在心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何时真的同罪过了?倒是父皇,那日父皇诏他过去,因他传话放孙韬入城一事,勃然大怒,斥他目无法纪,罔顾圣意,还问他是姓孙,还是姓刘。

那日后,舅舅就被撤了官,当朝挨了板子。

刘兆虽一贯愚钝,一门心思都扑在玩乐之上,到了今日,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大对,思来想去,总觉得要做些什么才行。只是孙家闭门,往日幕僚亲信也都被带走收监了,刘兆也无人可与商议,苦思冥想半日,只潦草想出个写陈情奏本的法子。

但陈情二字,要的便是“情真意切”、“言辞恳切”。刘兆荒废学业多年,往日多有亲信代笔,如今一时寻不到亲信,碍于情面,又不愿将自己被宣帝责骂一事宣之于口,便硬着头皮自己动笔,写写停停,抓耳挠腮,直到天黑,也才写了篇干巴巴的奏本。

东宫太子,哪怕是被关了禁闭,深陷舆论,御前伺候的高长海也不敢怠慢,很快将奏本递到宣帝面前。

宣帝接过去,一眼从头看到尾,神色非但没有缓和,反皱起眉,甩手将丢出去,抛在地上。

宣帝信道,也信道家养生之术,觉得怒气过盛,易伤肺充血,鲜少这般动怒。一旁伺候的高长海赶忙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您保重身子啊。”

宣帝怒气微滞,面容有一霎的缓和,看了高长海一眼。就连高长海这奴才都知道,劝他保重身子,他的亲生子倒好,至今不觉自己有错,诸多解释,生怕他误会了他一样,却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

是太子愚钝,没想到这一层。还是他压根就不在意他身子好不好,甚至,巴不得他不好,便连样子都懒得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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