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1 / 2)
啥话么?这地头能觐见的人多了去了,猜个屁啊!李显暗自腹诽了一句,可脸上却依旧满是笑容,耸了下肩头道:“六哥说笑了,小弟又不是神仙,哪能猜得到根底,六哥还是直说了罢。”
“呵呵,好叫七弟得知,为兄正与父皇谈事时,母后亲自陪贺兰敏之也进了殿,七弟且猜猜这厮得了甚差使?”李贤笑呵呵地挥了下手,说出了贺兰敏之的名字,末了却还是卖了个关子,很显然,李贤此际的心情实是好得紧了些。
贺兰敏之?嘿,敢情是这小子,唔,想来那婆娘该是打算变着法子补偿此子了!李显可是深知贺兰敏之在武后处受宠的程度,只一听李贤这般说法,便已猜到了个大概,不过么,李显却并不打算说将出来,而是做出一副疑惑万分的样子,看了看李贤,迟疑地问了一句道:“莫非是母后为其请封么?”
“哪呢,七弟想哪去了,嘿,母后提议由贺兰敏之当监斩官,将二武子弟满门男丁尽斩,所有妇孺皆赏给贺兰敏之为奴,父皇答应了,这会儿诏书只怕都已拟好了。”李贤哈哈大笑着将谜底揭了出来。
原来如此,哈,那倒也有趣得很,贺兰敏之?有意思,很有意思!一想起前世那会儿贺兰敏之的诸般恶行,李显心中便是一动,已有了些计较,不过却并没有说将出来,而是陪着李贤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约法三章(上)
乾封元年二月初一,二武诸子被尽斩于泰安,妇孺为奴贺兰敏之府,帝并下诏,将武后次兄武元爽流配振州;二月初四,大病初愈的高宗驾临曲阜,祭祀孔子,赠予太师荣衔;二月初九,帝临亳州,祭祀老子,追号太上玄元皇帝,免毫州今岁之钱粮;二月十四日,帝驾自毫州返京,行程月余,三月十八至京,太子李弘率京中百姓于京郊跪迎。
京师的春天到得晚,三月始是春花烂漫时,绿草疯长、树木抽芽,鲜花处处,可谓是一派的生机勃勃,可对于骆宾王来说,自家后院里的草未免太绿了些,花也未免太红了些,甚至连和煦的阳光也分外地刺眼了些,此无他,只因他又要被罢官了,心情不好之下,自是看什么都不是那么顺眼,倘若他只是孤身一人,那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再回去务农好了,偏生家中老母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实是无法缺医少药,一想起将要到来的厄运,骆宾王的心便灰沉沉地难受着。
东台详正学士,这官名叫起来倒是响亮,其实不过就区区八品官而已,算上俸料、禄米、给田,每月也就是三石半米而已,折合铜钱不过就是六贯罢了,真的不多,可就算这么少的俸禄对于此际的骆宾王来说,却是万万少不得的,而今,这俸禄怕是再也拿不到了,骆宾王虽不愿承认,可心里头却难免还是有些微微的后悔,或许不写那首讽谏诗的话,这一切便不会发生,然则一想到一众同僚们上下其手的贪墨行径,骆宾王心中仅有的那一丁点悔意便很快被浓浓的愤概所淹没——夫有不平,当鸣之,岂可坐视而不理!
“老爷,外头有人送来了份请柬,说是请老爷务必前去一会,请老爷过目。”
就在骆宾王心情激荡得难以自持之际,家中老仆从外头行了进来,手捧着一封大红请柬,对着端坐在后院石桌前的骆宾王一躬身,小心翼翼地禀报道。
“去回了罢,就说老夫身体不适,日后再约好了。”
骆宾王官位虽卑微,在文坛的名声却颇显,不单一众诗友时常前来邀宴,更不时有不相识之人慕名前来拜访,对此,骆宾王早就习以为常了的,只是今日心情不佳,哪有甚宴饮的心思,看都没去看那份请柬一眼,只是摆了摆手,随口便拒绝了此邀约。
“老爷,那人放下请柬便走了,走时说若是老爷见了请柬上的落款,必不会拒绝邀约,您看这……”一见骆宾王脸色不好看,老仆人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可还是没有就此离去,而是谨慎地出言解释了一番。
“哦?”骆宾王尽自心情颇烦,可还是被老仆人这番话吊起了好奇心,没再出言拒绝,而是吭了一声,伸手接过了老仆人手中的请柬,翻将开来,飞快地浏览了一下,待得目光落在落款上时,脸色不由地便是一僵——王三郎,那请柬上的落款赫然竟是当初骆宾王最落魄时曾伸出援手的那名少年,尽管只是去岁一见之交罢了,可骆宾王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这一年来,骆宾王可没少向京师友人探寻此人,为的便是还了这个人情,奈何却无人知晓此人之来历,这令骆宾王心里头总有种欠了债无处还之感,可却万万没想到此人居然在这等时分自己冒了出来,竟令骆宾王一时间真不知是该激动还是该烦心了的。
“莫伯,家中还有多少钱在?”骆宾王沉吟了片刻之后,抬起了头来,面色复杂地看了老仆人一眼,犹豫地问了一句道。
“回老爷的话,昨日刚给老夫人买了药,如今还有一贯半罢,不知老爷这是要做甚用场?”老仆人莫伯管着骆府的帐,对家中的钱粮倒是清楚得很,这一听骆宾王话里似乎有要用钱的意味,自是不敢怠慢,赶忙解释了一番。
“不必多问,你且都包起来,一会随老夫一到去赴宴好了。”一听家中仅剩下这么点钱财,骆宾王的面色瞬间便是一黯,可并却没有太多的犹豫,沉着声吩咐了一句道。
“这……,老爷,上月的禄米已将尽,若不留些钱买米,那……”老仆人一听要将所有余钱都打包,登时便急了,赶忙分说道。
“也罢,那就带一贯好了。”骆宾王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丢下句话,起身便向卧房行了去,老仆人见状,自不敢再劝,苦着脸自去包裹那一贯铜钱不提。
一年多过去了,鸿运客栈依旧还是那副古旧的摸样,便是店小二也没换,依旧在大堂里忙活个不停,可再次来到此地的骆宾王却比当初更多了几分的寂寥心情——当初虽窘困,可好歹还有科举那么个盼头,日子终归还是过得下去,可此番呢,即将被免官的命运已几无可更改,盼头自燃是没有了,多出来的便是烦恼与忧郁。
“哟,这不是骆先生么?贵客啊,今早喜鹊叫个不停,我说要有好事嘛,敢情是应在骆先生到来上啊,快,快,您老请进,有甚需要的尽管吩咐,小的自当伺候好您老……”那名嘴碎的店小二眼神好得紧,就在骆宾王站在门口发感慨的当口,便已将骆宾王认了出来,急冲冲地便跑了出来,热情无比地招呼着骆宾王这么个大名人。
“年余不见了,小二哥还是如此壮实,生意还兴隆罢?”
骆宾王是个知感恩之人,当初这店小二可没少帮他的忙,骆宾王始终记在心里头,故此,此际尽管心情不佳,可骆宾王还是笑着跟其寒暄了一番。
“好,好着呢,呵呵,不瞒骆先生,小店刚换了东家,这生意啊,比起从前来,还要红火上几分,啧啧,咱东家可是说了,来年要大建一番,这客栈少说也要扩大两倍,生意啊,绝对比现在还要好,小的也能沾上些光,日子终归得有个盼头不是?哎呀,小的嘴碎,一见到骆先生,就光顾着唠嗑,险些忘了东家的交代,赶紧,您老请跟小的来,东家早在后院等着您呢。”店小二扯了一大通之后,突然记起了新掌柜的交代,登时便有些乱了手脚,紧赶着便要请骆宾王进后院。
“新东家?小二哥,您说的新东家可是王三郎么?”骆宾王原本正笑吟吟地听着店小二瞎扯,突地一听新东家要见自个儿,再一想起王三郎的请柬上注明了在鸿运客栈见面,却没有写明房号,登时便警觉了起来,忙不迭地追问了一句道。
“王三郎?哪个王三郎来着,骆先生怕是误会了罢,小店新东家姓邓,单一个字诚,往日不常来,呵呵,如今这店啊,就小的在管了,说来也怪,今日东家可可里跑了来,说是要在此会客,请的还是骆先生您,这可把小的都给弄糊涂了……”店小二早就不记得曾到过客栈的王三郎了,此时一听骆宾王如此问法,登时便是一愣,挠了挠头,先是疑惑地看了看骆宾王,而后才笑着解说了一大通。
“邓诚?莫非便是他的真名么?”骆宾王没有去理会店小二滔滔不绝的废话,每头微微一皱,疑惑地叨咕了一声。
“啥?啥真名假名的,骆先生,您这是在说甚,小的怎越听越糊涂了。”店小二正说得开心,冷不丁听到了骆宾王的叨咕,不由地便将废话停了下来,疑惑万分地追问道。
“没,没什么,小二哥,有劳您带个路罢。”骆宾王心急着要去确定一下王三郎的身份,自是不太情愿跟店小二缠杂不清,这便笑着拱了拱手,直接提出了要求。
“好勒,您老里面请。”店小二虽饶舌,却也不敢耽误了东家的事情,此际见骆宾王如此说了,自也就只能强压下满腹的话语,笑呵呵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引着骆宾王主仆便向后院行了去,一路穿过几重院落,直抵后院,只是方才一到后院门口,便有数名便衣大汉从旁闪了出来,拦住了店小二,只请骆宾王单独入内。
这群便衣大汉的行为着实有些不符待客之道,可一心要辨明王三郎身份的骆宾王却也懒得多计较,对着老仆人交代了几句之后,伸手接过老仆人手中的小包裹,便昂然行进了后院之中,由一名大汉引领着到了院子里的一间主房门口,待得那名大汉闪开道路,骆宾王便即一脸平静地走进了房中,入眼便见一身着亲王服饰的少年正面带微笑地站在房中,骆宾王登时便愣住了。
“三郎?啊,不,您是,您是周王殿下?”
骆宾王记性不错,虽说已隔了年余,可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少年的脸不就是那神秘的王三郎么,只是再一看其身上的亲王服饰,骆宾王可就有些子不敢确定了——骆宾王虽说也在朝为官,可毕竟只是低级官吏,别说没有上朝的资格,便是进宫的资格都没有,自是不可能识得诸位皇子,然则对于诸皇子的年岁却还是知道的,这一见李显那身形明显尚未发育,立马反应了过来,认定面前的少年乃是周王李显,只是并不敢完全肯定罢了。
“小王正是李显,骆先生,一别年余了,您都还好么?”李显此番来寻骆宾王乃是有要事,自是不会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便笑着点了点头,温和地打了个招呼,却不料他这么一说之下,骆宾王不单没有抢着上前见礼,反倒是脸露不愉之色地退后了两步……
第八十六章约法三章(中)
“下官见过周王殿下。”
骆宾王的脸色着实不好相看,显然是对李显颇有不满,只不过骆宾王不满的并非是李显隐瞒身份一事,而是猜出了李显约见自己的用意所在,无外乎是延揽罢了,而这却是骆宾王百般不愿行之事,否则当年他也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道王李元庆——在骆宾王心目中,唯有朝堂方是正道,亲王私下招揽人才实非朝廷之福,哪怕他骆宾王如今落魄至极,他也不愿与皇子们有甚不必要的牵扯的,当然了,不喜归不喜,必要的礼仪骆宾王却是不会有失,这便恭敬却又不失本分地行了个参见之礼,只是语气上全无半分的热度可言。
“骆先生客气了,免礼罢,请坐。”
李显对于骆宾王的性子极为了解,只一看其脸色便已才出了其内心之所想,自是不会在意骆宾王的冷淡态度,微微一笑,客气地拱手还了半礼,而后一摆手,笑着让座道。
“殿下当前,请恕下官不敢放肆。”骆宾王本心里便不愿跟皇子们有甚瓜葛,这便硬声硬气地回了一句,可又一想到前番曾受了李显的援手之恩,心中颇觉踌躇,略一停顿之后,将手中的包裹往几子上一放,放缓了些语气道:“殿下当年援手之恩,下官铭记在心,然,下官只一愚人耳,实不敢与殿下并坐,唔,下官所欠殿下之钱物,且容下官慢慢还了去,此处仅有一贯,算是利钱罢,殿下公务繁忙,下官不敢叨唠,请容下官就此告辞罢。”
啧,这厮还是这么个臭脾气,嘿,除了太宗外,怕也就只有咱能受得住了。李显被骆宾王这一手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可也不是太介怀,只是笑着道:“骆先生此言差矣,今日小王请骆先生来此,正是有公务要谈,还请先生先入了座为好。”
“这……”
骆宾王一听此言,不由地便皱起了眉头,不说他如今罢官在即,便是没罢官那档事,就凭着他区区东台详正学士的卑微之职,又怎可能在公事上与李显这等显赫亲王有交集,在其看来,李显这话说得着实离谱得很,问题是李显如此笑脸相迎,骆宾王总不好就此拂袖而去罢,毕竟不想跟皇子们有瓜葛,并不代表着骆宾王愿意无端端地得罪一位皇子,迟疑了片刻之后,骆宾王也就没有再坚持,只是拱手告了声罪,便端坐了下来,只是嘴却紧紧地闭了起来,一派不准备与李显深谈之状。
什么叫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风采?这就是了!对于骆宾王的傲骨,李显不单没有生气,反倒是极为的佩服,要知道李显三世为人,见过的所谓名士着实是太多了,可却从无一人能似骆宾王这么讲原则的,尤其是在已到了山穷水尽的窘迫境地,还能坚持原则,那就更属不易——这一年以来,李显虽不曾与骆宾王打过交道,可私底下却安排了人手暗中关注着骆宾王的境遇,自是知晓骆宾王眼下遇到了大麻烦,本来么,李显还想着趁其落难之际,以援手之恩将其拢入麾下,可此时一见骆宾王的表现,李显便已改变了原先的计划,也不急着开口,只是笑吟吟地亲自动手煮起了茶来。
“骆先生,此乃江南刚送来的雨前龙井,请先生品之。”
李显不紧不慢地煮好了茶,将茶冲入玉碗中,很是客气地递到了骆宾王的面前,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道。
“多谢殿下抬爱。”
骆宾王素喜饮茶,虽官职卑微,用不起太好的茶叶,可因着诗名在外之故,自是时常赴诗友们的邀约,宴饮上倒是曾用过不少的名茶,对于雨前龙井也不算陌生,曾在前任礼部尚书刘祥道府上用过一次,知晓此物乃是贡品,非寻常人可以用之,此时见李显一出手便是以这等极品好茶待客,倒也颇为受用,这便客气了一句,双手捧起了茶碗,细细地品味了几小口,瞬间便被茶香所迷醉,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道:“好茶!”
茶自然是好的,这等极品货可是李显从皇宫里顺出来的,平日里他自己都不怎么舍得用,这会儿若非是知晓骆宾王嗜茶,李显还真舍不得拿出来待客呢,此时一见骆宾王果然被此茶所打动,李显心中一乐,笑着道:“先生喜欢便好,小王处尚有些存货,若是先生不嫌弃,那便多用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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