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无日不春风 第34节(1 / 2)
“‘霸业后仁先以诈’,娘是不会看错的。打你们两个一落地,娘便看得清清楚楚。你从小不贪不争,虽是皇家根,却不是帝王胚。”
“我从没想过当皇帝。”
“那你就是还在为当年的事,记恨娘、记恨你哥哥?”
“……不。这不是记不记恨。”他这样说,可胸口的旧伤一剜。
“娘是没有办法。当年,不那么做,两个都保不住,忍痛一搏,竟侥幸保住了两个。如果有的选,娘宁可自己挫骨扬灰也不愿让你们任何一个受一点伤。这么多年,娘任你一人孤零零在深山学艺,却留你哥哥在身边,不是偏心。是你师父说,你哥哥天生骨相富贵,吃不了那种辛苦,练不出什么名堂。”
他淡淡道:“我说了,不是为了记恨。”
“那是为了什么?”提毓夫人眉头一皱,“看来……果然。是因为越季么?你,对她有意?”
“我惩治他,就只能是为了争位、记恨或是嫉妒?就不能是为了替天行道?他谎话说尽坏事做绝,我甚至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我的为虎作伥。在你们心中,就没有是非曲直?”
“是非曲直?”提毓夫人笑了,仿佛是十几年前纠正他写错的一个字,“何来墨绳,可定曲直?世上的人,都是‘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所以,我不信是非曲直,我只信远近亲疏。”
“听着——”提毓夫人道,“就算你无争位之心,为娘却有正名之愿。”
他走后,王晨婴才从里间慢慢出来。
“姑母——”
提毓夫人和王弼只是远亲,可王晨婴这一声却唤得无比亲昵:“您怎么不好好告诫他一番呢?是不相信侄女儿的话么?”
提毓夫人摇摇头:“我绝不会让一个女人,坏了我两个儿子的手足情义。只要他心中还有一点孝道,以我为念,这条路,就得走下去,跟越家那个女子,就永远是背道而驰。”
整个宣府镇的防卫焕然一新。鞑靼军气势汹汹而来,攻城不下,议和不成,终于在一个夜里,无声无息地撤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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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顶多吐个火吞个剑什么的,您呢?舌灿莲花,有这样独门绝技,就算将来争位失败流落街头,也不至于要饭。”
看着越季带笑的红唇一开一合,祝斗南生不出一丝脾气。
“咦?夸奖您呢,怎么倒不说话了?您最近话少得很,又换了什么新路数?”
“我……”祝斗南斟酌着该怎么说。越三千血淋淋的手指,越毂苍白干瘪的手指……说什么都是枉然。
“其实不说我也知道,要回京了,你怕我把出门这趟的所经所见都公之于众?其实你怕什么呢,我爷爷已经不在了,我不过是个无祖无父无母无兄的孤女,再逞不了什么威风,也没什么人会听我的话……哦,有一位,太后,是么?你是顾忌太后吧,所以特意来跟我破镜重圆的?”
祝斗南动了动唇,被她打断:“等着。”
越季吩咐铜锤几句话,铜锤诶了声转头就跑,不一会儿拿来一面铜镜。
“这面镜子记得么?太后的赏赐,为了咱两的亲事。”
她言笑晏晏地说着亲事,毫无预兆地一把将铜镜摔在地上,摔成两半,然后随随便便踢过一脚。
半片铜镜在空中划了个弧,落出城墙外。
“你……”
越季再一次抢了他的话:“你不是想破镜重圆么?给你个机会,把镜子给找回来。”
天已经黑了,城外一片苍苍林莽。
祝斗南竟笃定道:“好!”
“慢着!”越季道,“今夜乌云遮月,一片漆黑,可别说我故意刁难,拿着——还记得这盏灯么?”
一盏巧夺天工、鲜艳绝伦的月季花灯。
祝斗南的手一顿,脸色变了。
有些东西,在世人眼里,代表着节庆热闹、喜乐吉祥,可在有些人眼里,却是恐惧,比如烟花、比如花灯。
它们把一团漆黑开膛破肚,是夜色无法吞噬的刺眼过往。
“你在怕啊?这么好看,又有特殊香味儿的花灯有什么好怕,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啊?”
祝斗南的左手,暗暗四指握拇指,结起金刚印,右手一下子伸出,握住灯杆,接了过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依旧抗拒灯光,他闭上眼,宁可在崎岖中摸索。
空中有异常的响动。他不是没有察觉,只是,竟躲不开。一支箭飞来,正中胸口。紧接着、一支又一支……数不清的箭射在他身上,又掉落在地。
他浑身都湿透了,不是血,是冷汗。
那些箭,不过是孩子们的玩意儿,连箭头都是钝的,打在身上只是有点疼,不会破皮。
上方的城墙之内闪动着一片火光,他听到她的声音:“好玩儿么?”
一片先后高低不一的童音应道:“好玩儿——”
祝斗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登上城,只听越季绘声绘色地道:“有一种又坏又蠢的大妖怪,以为藏得很好,可他自身会发光,在没星星没月亮的夜里特别显眼,喏,就像现在。只要朝着光射,准能射到他。现在是闹着玩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练武,等长大了,用真正的箭,射死大妖怪!”
越季朝祝斗南转过头:“受伤没?没。好一张得天独厚伪君子皮,千镞万箭都射不透。”
祝斗南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孩子们不由得害怕起来,纷纷躲到越季身后去。
越季挡着他们:“您在人前可一贯是宽宏大量的,不会真和一群孩子计较吧?”
祝斗南一言不发,还在往前走,脸色白得连她也有些怕起来:“你、你……你想怎样?”
祝斗南忽地伸出手,越季全力戒备,却觉得自己手中一凉,多了半块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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