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节(2 / 2)
“我也早有此想法。”柳老太爷闭着眼睛道:“罢了,我也这么大的年纪了,也该退隐了,要不是朝堂里那些年轻的该在背后说我占着位置不挪窝了。”
柳老夫人坐在床头,握这他的手,眼里有着点点泪光:“你赶紧上奏折请致仕,我们安安心心带孙子,曾孙子。”
柳老太爷突然睁开了眼睛道:“是呢,在家里含饴弄孙何尝不是一件乐事?老四媳妇也快生了罢?”
“还得半年就该生了,媚丫头诊脉说是双胎,咱们马上就要添两个孙子了。”柳老夫人擦了擦眼睛,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涩,和柳老太爷也有这么多年了,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内心的排斥,到慢慢的接受他,真心喜欢上了他,这么长的一段路风风雨雨的走了过来,真不希望他就这样撒手而去。
“祖父,你好生休养着,明媚给你开个方子,按时服药,少动怒,注意保持心态平和,平日多加锻炼,倒也不用多担心。”明媚笑着安慰柳老太爷,向他行了一礼:“孙女帮你开方子去。”
柳老太爷看着明媚远去的背影,不住的点头道:“老四倒真养了个好女儿。”
就在这时,有管事婆子进来通报,说宫里来人宣柳老太爷进宫议事,柳老太爷无力的睁开眼睛道:“我这模样,还能进宫议事吗?拍个人去找老四,跟他说说这件事,该请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宽宥。”
柳老夫人赶紧派人去寻柳元久,刚刚寻到六部衙门,柳元久正在往外边走,见着家中下人过来,不由得有几分惊诧:“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四老爷,宫中有人传老太爷进宫议事,但老太爷现儿身子不舒适……”那下人忧心忡忡的望着柳元久:“还请四老爷进宫觐见,替老太爷解释一二。”
“身子不适?怎么了?”柳元久有几分紧张:“如何会不适?”
“有十小姐在,并无大碍,只是十小姐让老太爷静养,此时恐不能进宫了。”下人没敢将柳老太爷的病情据实相告,只是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柳元久听说没有大碍,这才舒了一口气:“方才宫中有内侍来喊我进宫,看来也是这事情了。”
抬头望了望天空,就见一片云山雾罩,还没见着日头影子,不知道今日是否又会下雪,这入冬以后,天气渐冷,雪也越来越大大了,从细末般的雪花末子到柳絮到鹅毛,有时下几个时辰便能将京城的街道给盖上满满的一层。
柳元久大步跨进清华宫,主殿里边人影绰绰,主座上坐着秦太后和乔皇后,身旁站着新出炉的太子徐炆玔。再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那些人,英亲王、秦王爷、徐国公、魏国公等等,都是朝廷的重臣,看来是在商议要紧的事情。
“今日请诸位大臣们来是有要事商议。”秦太后缓缓环视四周:“各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这次午门兵变?”
秦太后的话说得很有技巧,她没有用谋逆两个字来定罪,其实就说明了她的立场,她把整个事情推到萧国公身上去了,午门兵变,那是萧国公府和兵部王尚书等人合谋的,和二皇子徐玟琛并无干系。
一群人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众人全望着自己的衣裳下摆,不知道要不要提醒秦太后,她用的词实在有些不对,毕竟这谋逆是砧板上的钉子,妥妥儿的在那里,萧国公与王尚书是吃饱了撑着要去杀徐炆玔?萧国公是二皇子的外公,王尚书是二皇子的岳父,两人为何要哗变,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
英亲王站在那边,见自己妹妹乔皇后脸上有些不赞成的神色,心里也颇有微词,难道秦太后便不知养虎为患这个成语的内涵?若是把二皇子放了,他日卷土重来又该如何?他轻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道:“微臣敢问太后娘娘,这次午门兵变幕后之人可查了个清楚?”
大殿内一片沉寂,诸人都垂下眼睛看着地面,静听秦太后的回答。
“幕后之人自然已经查清,乃萧国公为首一干官员。”秦太后的声音缓慢而坚定:“众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定罪?谋逆?毕竟太子还未登基做皇上,套不到谋逆的律例上,诛九族之罪或者重了些。”
乔皇后坐在那里,望着秦太后,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这么多年了,秦太后还是这般心慈手软吗?原以为看惯了后宫风云,她早该是硬起一副心肠,杀伐决断,不会有半点犹豫,谁知她依然还是没有半分长进。
“太后娘娘,臣觉此事影响甚大,当交大理寺定性,由秦王代表宗人府协助,绝不是臣等就能决定的。”魏国公站出来一步,向秦太后行了一礼:“太子虽未登基,可从现在情势来看,他代皇上监国,也可视为君上,萧国公谋逆之罪定性也未尝不可。”
秦太后瞟了一眼陈国公,心里明了,不就是你的孙女儿是太子侧妃吗?自然是想帮太子扫清障碍了。再转眼看了看各位大臣,脸上都是赞许的神色,看来大陈又将有一支世家大族从朝堂上消失了。秦太后难过的闭上了眼睛,可眼前仿佛仍能看见无数的杀戮与鲜血,菜市口无数无头的尸首……她的心中一颤,疲惫的睁开眼睛道:“既然各位大人心里都有主意,哀家这后宫妇人也就不搀和到政事里边来了,只望各位大人考虑皇室血脉,对二皇子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
众位大臣见秦太后松口,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皆连声答应,恭送秦太后回宫。秦太后扶着绣容姑姑的手走出了清华宫,回头望了望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滴老泪从眼角流出:“谋逆、谋逆!他们难道就不考虑皇上还活着!”
绣容姑姑也是默然,扶着秦太后的手低声回答:“太后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好好在万寿宫颐养天年便是了。若是觉得心里不愉快,回阜阳小住一段时间便是。”
秦太后沉默片刻,叹气道:“一入深宫深似海,进了宫来,又哪里能得一丝片刻真正的欢娱!也罢,哀家以后便诚心礼佛,再也不问政事。”
乔皇后见着秦太后扶着绣容姑姑的手走出主殿,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来,秦太后一走,这主殿可是她的掌握里了,她想要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秦太后心软,还想留徐玟琛一条命,可她却没有这般心软,徐玟琛不死,以后对于徐炆玔定然是个危害。
她可以表面上应承着秦太后的话,暂时留徐玟琛一条命,可以后徐玟琛自己要寻死,也怪不得自己了。想到此处,乔皇后得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容,凤目里闪出凌厉的光芒,朝众位大臣扫了一眼:“各位都是宗亲、朝堂重臣,所以本宫特地喊了各位来共商此事的裁定,还请各位提出自己的看法。”
秦王看了乔皇后一眼,心中揣摩着,现在这形势,皇后娘娘完胜,皇上气息奄奄,萧贵妃已经疯了,萧国公与王尚书被捕,大批跟随萧国公的官员也跟着获罪,自己还要去替徐玟琛说话,恐怕是螳臂挡车。识时务者为俊杰,还不如跟着乔皇后走便是了:“皇后娘娘请放心,一切都会秉公行事。”
三日之后,午门兵变之事便有分晓,二皇子废为庶人,迁出二皇子府,迁入京城北郊的一处宅子,由一队兵士看押圈养,终身不得外出。萧国公,兵部王尚书,京卫指挥使等数十人谋逆大罪,五族之内男子皆处死,女子罚为官奴。
午门兵变的案件审讯结束以后,徐炆玔着手便发布了一系列政令,也更换了一大批官员。大陈朝堂上的变化与柳太傅府只有一点点关系,柳太傅递了致仕折子,徐炆玔立即准奏,旋即又提拔了吏部尚书柳元久为太傅,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了起来。各位大臣朝柳元久侧目而视,心中有些不忿,又隐隐的闻到了八卦的气息,还不是那位柳侧妃是出身柳太傅府的缘故?看来那位柳侧妃确实是专宠后宫啊。
只不过,这柳侧妃的亲生父亲是柳家三老爷,又认在大房做了记名嫡女,可是提拔的却是柳家四老爷,这倒让人有些费解了,莫非是柳府其余三位老爷都是没有四老爷柳元久这般能力?大家马上就想到了柳元久曾经连中三元的事情,也都是微微点头,看起来这柳家四爷可确实是有才干,一年之内从知府到了尚书,现在又提到了太傅——这真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呐。
年仅三十四岁便成了权倾朝野的太傅,这在大陈历史上还是第一人,柳元久在进宫答谢君恩的时候不住的擦这额头的汗珠子,盛宠之下必有远忧,一个人所处的位置越高,摔下来便会越痛,十多年官宦生涯,他已经看得清楚,真不愿意再在这惊涛怒浪的宦海里沉浮。
东宫里边修缮一新,看起来已经是做好准备要迎接即将到来的除夕夜了,门口悬着大红的宫灯,垂地的粉色帐幔映得宫内一片喜庆。徐炆玔满面春风的望这伏在地上叩谢隆恩的柳元久,虽有一种权力的满足感,可又浮起一种惆怅。
她现在过得好吗?听说乔柳两家现在已经行过纳吉礼,正准备在年后那日行纳徵之礼。徐炆玔想到了今年他曾经与十小姐见过很几次面,还能仔细打量她,还能向她诉说自己的眷恋。可过年以后,她便要与自家表弟正式定亲了,以后就再也不能向她说自己的心里话,不能再心里想着要将她聘了来做太子妃。一想到这里,徐炆玔心里就有些发酸。他真想不顾一切,下旨去柳太傅府,聘她进宫为太子妃,可是他觉得若是真心喜欢她,便不能罔顾她的心意,更不能拆散她和表弟的姻缘。
无论怎么说,她和自己都是无缘的,哪怕是比表弟先遇到她,她还是不会和他在一起,因为他不能放弃帝王的权杖,而她也不能放弃宝贵的自由。
“柳太傅,听说贵府十小姐和英亲王府世子爷已经行了纳吉之礼?”徐炆玔似乎不经意的问了句:“因为朕最近事务繁多,还未曾备得贺礼,现在补上一份,请柳太傅不要嫌弃朕的这份心意。”
柳元久哪里敢说嫌弃两个字?就见一群宫女捧了数个盘子过来,上边都盖着锦缎,看起来是早有准备,而且贺礼丰厚。
柳老太爷见了那堆贺礼,也是心里狐疑,不知为何徐炆玔对明媚如此看重,但疑惑贵疑惑,也不敢多问,只能赶紧叩头谢恩。徐炆玔笑着让人将他送到后宫门口,还细心的给他备下了马车,将柳元久一路送回了太傅府。
回到府里,柳元久去寻柳老太爷,前院没找到,听下人说老太爷今日还没来前院,该是与老夫人一道在后院逗孙子玩呢。
柳明荃十月了,很是聪明,已经会开口说话,柳老太爷没事做就喜欢抱了他在膝盖上教他念诗。杜若兰心中有些担忧,觉得自己的儿子学得太早了些,柳老太爷又是那种严厉不过了的人,生怕自己的儿子会自小便受折磨。
“我父亲自有分寸,你见我可不还是好好的?”柳元久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杜若兰的手:“若兰,你只管好好养着胎,你别想这么多,现在你的任务便是让咱们的孩子安安稳稳的落地,你这一次是双身子,任务可重。”
有柳老夫人与柳老太爷将孩子接了过去,杜若兰自然也轻松些,何乐而不为?明媚也赞成这一点,所以柳老夫人索性将柳明荃接到了碧纱橱里边养着,柳老太爷也很是欢喜,又觉得新奇。
他自己的儿子出世时忙着在朝堂里出谋划策,每日都没什么时间来看他们,现在倒是得了空闲,自然有大把的时候陪着孙子了。所以玉瑞堂的后院里总是能听到柳老太爷教柳明荃朗朗的背诗声。
“老太爷也实在太急躁了些。”七喜站在门口往里边瞅了一眼:“可怜八少爷才十个月,就要学着背诗了。”
“八少爷聪明着呢,我瞧着他似乎能背出好几首诗来了。”七乐嘻嘻的笑着,拍了拍七喜的肩膀:“你以为十少爷是你不成?”
两人正站在门口嘁嘁喳喳,就听见脚步声响,转头一看,却见柳元久走了过来,后边跟;了两个随从,手中捧着一大堆东西,大盒小盒堆得满满,那些盒子一看就是盛贵重东西的,全是金丝楠木、小叶紫檀那些材料做成,里边的东西自然更是贵重。
“四老爷安好。”七喜与七乐赶紧行礼:“是来找老夫人的?”
听着柳老太爷的声音在里边响起,柳元久点了点头,也不多说掀开门帘就走了进去。内室里边有两个大铜盆子,里边燃着银霜炭,旺旺的火势将屋子里烤得温暖如春。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在碧纱橱里边,围着柳明荃说说笑笑个不停,见着柳元久进来,不由得有几分惊讶:“元久,你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父亲,今日……”柳元久顿了顿:“今日太子殿下提拔我做了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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