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情 第14节(1 / 2)
尤风风一字一句地说:“你如果要去,这孩子就不留,让我一人在这儿带孩子,我受不了。”
傍晚,尤叙提着自行车上楼,迎着余晖,看见何犀坐在他家门口。不是坐在地上,也不是坐在台阶上,是一张深色长方凳子。
她背着光朝他笑:“这我跟木匠学着做的,黑胡桃木,好看吗?”
尤叙点点头,打开门,把椅子拎起来,心里思忖着怎么把这事告诉她。
何犀一眼看出来他不对劲,刚踏进门槛就开口问:“怎么了?遇上事儿了?”
他把椅子摆在窗边,走回来,从抽屉里拿出两个胶囊,放好杯子,启动机器。
何犀就站在案边,看他手指在桌面上打节拍,又半天憋不出话。
“说呢,”她勾住其中一根手指,攥紧,“快点儿。”
他肩膀下沉,把眼前的情况精简了一下告诉她。
何犀听到前半段他和袁野泉筹划的新纪录片,预计耗时一到两年时还不以为意。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总会有这么一天,而且还盘算过如果条件允许,她要跟他一起去。就算情况不允许,她也一定会去定期探班,只要有心,工作不是妨碍他们见面的理由。
但得知尤风风怀孕,袁野泉要退出拍摄,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搭档尤叙可能要一个人去时,她就无法泰然了。
“你一个人去?为什么啊?”
“以前拍片子,我们也就两个人,这种特殊拍摄不宜人多,否则被摄者很难敞开心扉。”
尤叙估计她的焦虑源于即将到来的分别,他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不能耽误女孩。
谁知她一脸严峻,正儿八经地说:“那我必须跟你一块儿去。”
他笑着叹了口气,俯身打开冰箱门,拿出牛奶倒进打泡器里。深色液体伴着焦香滴进磨砂玻璃杯,泡沫浓稠地积攒在表面。
何犀啧了一声,正色道:“你别笑,我说真的啊,你必须带上我,就算你不带,我也会自己找过来。”
“何犀,别闹了,想想你爸妈。”他把咖啡从大理石桌面上推了过去。
她拿起杯子,被烫了一下,又放回原位:“我会说服他们的,这你不用担心。带上我吧,我能派上用场,真的。”
尤叙依旧把这当做戏言,饶有兴味地问:“怎么说?”
“你别小瞧我,女性视角非常有价值。一来,在创作中,女性有很高的敏感度、细腻性,能关注到更多细节;二来,在交流中,有些私密的事情,只有通过女性特有的坦率才能获得。假设吧,有个女病人被性侵了,她对着一男人怎么说得出口?这种隐秘的事情,不共情到一定程度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对不对?此外,我有技术,我会画画,好多精神病人不愿意说话,但喜欢画图,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沟通渠道啊。并且,我会做饭,能负责后勤工作。最后,我体力特好,搬东西、爬山、跑步什么的不在话下,拖不了你后腿。”
他很少见地笑开了,“你一下子为什么能说这么多话?对着稿子念的?”
“嗯,有人给我写的,”她扬起下巴,“怎么样?有说服力吗?”
他抿了抿嘴,刚才的笑还留在脸上:“还行。”
“那就带我去吧?成不成?我以前也经常一个人去山里采风,这不是一时兴起,我从不轻慢艺术。”越靠越近,对话框直接戳他脸上。
他眉头舒展开来:“可以试试,但你家里得同意。”
一周后,他们坐上飞机。
何犀确实取得了家里的同意,虽然是默示同意。她留了一封信,按照他父母的生活节奏和对她放养的态度,估计晚饭时去她房间找人才能看见,那时候她应该已经在千里之外了。不过她没把实情告诉尤叙,她知道那样的话他一定不会同意。
二人最终落地在一个黄沙满天、干燥闷热的城市,马路上有很多摩托车,鸦群在低低矮矮的房屋间穿梭。
尤叙租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还没出发就车窗上就落满了沙尘,内部只有两个座位,后面空出的位置全部用来堆器械和行李。
何犀觉得路上车少,远处又只有些粗犷的动物,颇有无人区的恐怖,就坚持着没睡觉,一个劲地跟他聊天。
“尤叙,你得教教我用摄影机,我看有些片子也拍路上的经历,我现在是不是得举机器了?”
他专心地握着方向盘,说:“你把后面那黑色背包里的机器拿出来。”
何犀在包里翻了好久,疑惑地拿出一台体积挺小的机器:“你说这个吗?”
“嗯,用这个拍吧。”
“我力气大,普通机器也能扛得动,就电视里一般摄影师肩膀上那种就行,你别为了照顾我,影响你出片质量。”
他轻笑,学着她列点道:“一,就我而言,做纪录片不管是什么机器,精简有效是最重要的。二,这叫bmpcc,是很好的机器。三,这归你。”
“啊?这是送我的呀?”她的笑容炸裂开来,迅速拿出来研究。
“你不也挺喜欢拍东西的吗?可以试试。”他记得她画室里那墙照片。
何犀最喜欢新鲜玩意,对这摄影机爱不释手,很快,在到达之前就拍没电了。
汽车从还算繁华的城市开上荒芜的公路,时间从正午到日落。尤叙和医院提前联络好了,一位叫骆寅的中年男医生打着手电在门口迎接他们。骆寅是本地人,在首都读的大学。何犀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头发花白,牙齿上有很浓的烟垢,脸上布了不少褶子,挺憔悴的。
他看见和尤叙一起来的是个女孩,没掩饰惊讶,直接提醒道:“姑娘,这里气氛比你想象的差。”
何犀很认真地点头,二话不说就开始和尤叙一起搬行李,骆寅看她身强体壮的也没再多说。
他们跟着骆寅到了职工宿舍顶楼,被安排在两间相邻的屋子里。窗户对着南方,外面夜色浓重,没有路灯,什么都看不见。门外面是开放型的走廊,正对着水泥外墙的医院主楼,对面密集的窗户隔着铁栅栏亮着冷色调的光。
硬装几乎就是毛坯房,天花板上挂着积灰的绿色吊扇,靠墙摆着橙黄色的木制衣柜和行军床,散发着浓浓的樟脑味。应该是提前收拾过,土黄色窗帘挺新的,床底下放了红绿两个热水瓶、一个画着牡丹的搪瓷水盆和一个绿白相间的塑料桶。床头的铁杆上夹着桃粉色台灯,算温馨。墙板特别薄,他们说话都不用提高音量就能大体听见。
在公共浴室洗完澡,何犀靠在床头,没敢直接联系她妈,只给她爸打了电话。他说何母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但何犀终究是已经落了地,腿是她自己的,他们管不住,只能挂念。她道歉安抚完,鼻子有点酸,对着狭小的房间渐渐有了实感。便盖着薄毯,握着铅笔在速写本上把她视角的房间画了下来。
一路舟车劳顿,何犀画完便熄了灯,在黑暗里细听隔壁的动静,那边开了门又关上,脚步声响起,她知道是尤叙洗好澡回到了房间。
“尤叙?”她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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