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 第105节(2 / 2)
“荷东县?”戚卓容一愣,随即点头,“让我瞧瞧。”
车夫将车帘挂起,戚卓容自车厢中探身而出,立在厢前,望向车前站着的一行人。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风尘仆仆的普通百姓打扮,看清她的模样,不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草民见过恩公!”
戚卓容吓了一跳。
梁青露好奇地伸出一个脑袋:“这是怎么回事?”
戚卓容的马车本就引人注目,这会儿又发生了人拦路下跪的事情,很快周围便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那群人哐哐磕了两个头,才有一个为首的粗髯男子直起身来,热泪盈眶道:“恩公,五年前,草民被关在荷东县的大狱里,若非您与陛下微服私访,出手相救,草民恐怕活不到现在!当年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后来听说了那日的恩公乃是您与陛下,草民万分悔恨!只是恩公乃天上云,草民乃地里泥,又岂敢擅自打扰恩公?直到前些日子,听说了恩公的事情,草民夜不能寐,觉得人不能昧着良心,因此才携了些乡亲,一路赶来京城,就想当面给恩公磕个头!”
戚卓容怔了片刻,才依稀认出来,这名男子似乎就是当年被关在顺宁府荷东县大狱里的矿工之一,似乎还在激愤之下,说过什么“小皇帝定是被阉狗控制了”之类的话来。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当年和裴祯元来去皆是瞒着身份,就是不想给百姓造成太大的心理负担,但后来裴祯元一直对顺宁府颇多关注,从京城这儿又总有消息传去,百姓们最后会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千里迢迢,过来见她一面。
“草民也是当年被恩公所救的矿工!草民还记得那天夜里,草民遭到孙堂那贼子手下的追杀,草民哪里跑得过那些人,眼看就要被灭口,恩公真乃神兵天降,救草民于水火……”另一个矮壮些的男人忙道。
又有一名妙龄少女开口:“民女虽非矿工,也未曾亲眼见过恩公,但民女的父亲曾是被恩公所救的矿工,民女父亲身体一直不太好,前年去世,临走前还跟民女说,若以后有机会,要尽力去一趟京城,哪怕说不上话,也要远远见一眼恩公。父亲一直告诉民女,世人传闻多有谬误,只有亲眼所见,才知真伪。他被传闻蒙蔽多年,直到亲身经历,才知其中大错特错。因此这一趟,民女也特意跟来了,没想到竟能与恩公说上话,民女,民女……”
她看上去激动得双颊通红,梁青露在车厢内笑道:“慢慢说,别急,别怕。”
谁知少女更加语无伦次:“您、您是梁总兵是吗……民女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何德何能,能同时与您二位说上话……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巾帕……”
“是巾帼!”与她年纪相仿的一个青年忍无可忍打断她,“恩公,草民这次来京城,也是草民父亲的意思,他说,他这一辈子没走出过顺宁府,让草民替他出来看一看。尤其是听说恩公遭难,我等受恩公恩惠,更不可于此时龟缩不出。来京城前,草民还想着,京城人见多识广,草民哪说得上话,可到了这里,才知道何为‘灯下黑’!明明他们才是离恩公最近的人,可连我们这些粗人都不如!昨日草民还与人争论,恩公明明就是有情有义的好人,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鱼肉百姓的坏人!只可气草民嘴笨,没吵过人家!”
一名看上去文雅些的女子道:“民女乃顺宁府丹心坊医女,正巧听说了荷东县有人要去往京城,为大人伸冤,民女便也来了。”
戚卓容道:“丹心坊?我记得,你认识纪大夫么?”
“纪大夫乃是民女的师父。”女子笑道,“师父忙于坊中事务,脱不开身,也是托民女来带句话。”
“什么话?”
“师父说,当时不知大人身份,瞎劝了几句,后来知道了大人身份,十分后怕,若是没那几句劝,恐怕大绍就要损失一位能臣。”
那女子站起身来,略略一掸膝盖,转身朝围观的京城百姓道:“诸位,且听我一言。当年戚大人与陛下孤身入顺宁,杀孙堂,审知府,乃是大功德一件,诸位常居京城,或许对其中内情并不了解,但在顺宁府,这些事情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连每个孩童都耳熟能详,若非戚大人孤勇相救,顺宁府还不知要苦矿役多久。可当年她以一人之力,救下数十位矿工性命,自己却遭贼子暗算,身受重伤。是我的师父当年为她医治,她说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坚强的女子,她不图分毫回报,连受了伤都不敢被外人所知,她为了顺宁府的百姓,咽下了多少苦果,若非有我师父在,还有谁能知道?!”
戚卓容默默地钻回了车厢。
梁青露看了一眼外面还在侃侃而谈的女子,道:“你回来干什么?”
戚卓容抠着膝盖:“太尴尬了……”
他们能这么为她说话,她真的很感动,但是……能不能别当着她的面这样夸她……
“你总是这样,习惯了默默做事,好的坏的都不肯拿出来说,非得要别人帮你说才行。”梁青露斜睨着她,“罢了,你这个不中用的,我脸皮厚,我出去替你说。”
戚卓容伸手,却连梁青露的衣角都没有抓到。
等那医女终于说完,一回头发现戚卓容的位置变成了梁青露,不由微愕。梁青露鼓掌道:“说得好!”
初春的风吹过她的身畔,那见惯了杀伐的双眼中,竟也流淌出了几分温柔来。
“我听说前些日子,都察院赵朴赵大人主动站出身来,替阿姣说话,只可惜应和者寥寥。如今这几位的话,是否也可作为赵大人所言的佐证?有心人将诸多恶名加于其身,可事实如何,我想诸位心里应当有个计较。”
她环视一圈,见满街沉默,扬眉道:“让赵大人一人孤身作战,实在不妥。那我梁青露今日便也发话,阿姣乃我亲传弟子,若是与她过不去,便是与我梁青露过不去!陛下都无一言,个别跳梁小丑,又在妄言什么?若再有人因女子之身对阿姣指指点点,便先问过我梁青露手里的枪再说!若非我率军驻守甘州,又岂能让尔等在这京城醉生梦死!若非有她率东厂查奸惩恶、推行清丈,又岂来平民百姓的平安喜乐!”
车厢里,戚卓容双手捂住了脸,恨不得遁地而去。
有些话,她自己说出来那叫痛快酣畅,但别人替她说出来,她那仅存的羞耻心就开始发作。
梁青露沙场浴血而出,身上气势自非常人可比,她豪言一出,再无人敢吭半声,连转个眼珠都不敢,生怕被她那双锐目逮住。
梁青露满意地扫视一圈,目光又落到那名愣神的医女身上,和蔼笑道:“今日多谢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医女回神,忙从身后包袱里翻出一包东西,小跑到马车前,高高举起:“梁总兵,这是……我师父的一点心意。虽然肯定比不上宫里御医,但我师父毕竟诊治过戚大人,或许准备的一些药方,还能有点用处……”
戚卓容终于克服了羞耻心,一脸淡然地走了出来,接过那包东西,莞尔道:“替我带话,多谢你师父。”
其他人顿时激动起来,纷纷从包袱里掏出东西:“大人,大人!我也有!这是我们家自己晾的腊肉!绝对好吃!绝对干净!若是怕有问题,完全可以找人验毒的!”
“大人!这是没能来的乡亲们的信,想给大人看一看!大人别看字迹都一样,那是因为都是找的同一个秀才代写的,其实都是不同的乡亲所言!大人请收下罢!”
“大人,这是我找家里婆娘编的平安袋,这里面装着打磨好的紫矿,京城肯定没有!”
“大人,大人……”
马车顿时被围堵起来,还有方才没能开口的一些人,也都急忙凑了过来,想要递上自己的东西,虽然质朴,但是情真。
戚卓容:“……”
她头一回遭遇如此阵仗,一时有些无措,倒是梁青露,已经受惯了甘州百姓爱戴,接受这些好意,也是手到擒来。
她代戚卓容一一笑着收下,让车夫都妥善放好,又说了一些好话,才终于让这些从顺宁府而来的百姓满意退开。
“且慢。”戚卓容道,“你们远道而来,一路上想必也花费不少心力。你们在京城住哪?”
他们七嘴八舌地报出了一家客栈的名字,京城的客栈可不便宜,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凑钱,好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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