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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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拿着一个玉瓶子,上边插了一束白色的花。见到易雪歌醒了,他面上不由的露出一丝喜悦的笑容,这笑容冲淡了他面上那种肃然的冷淡,瞬间生动起来,简直如同春暖花开一般的叫人动容。他顾不得其他,快步走了过来,握住易雪歌的手道:“你醒了?”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仿佛就只剩下这最简单的一句。声音也是轻轻的,怕惊了什么似的。

易雪歌想起山穴里自己说的那些话以及那最后沾满泪水的吻,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忘记跳动了,面上飞霞。她不由低下头,轻声道:“嗯。”

他们互相告白过,做过世间最亲密的事情,一起经历过生死,可此时面对面却更加难为情了。

这两人一见面便是一副容不得第三人的模样,倒是叫坐在一边的雪兰珠手足无措。她本就不谙世事,从萧沉渊入门起就惦记着他手上那插着花的玉瓶儿,此时见到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便忍不住伸手夺过玉瓶儿,小声道:“我先走了,你们说会儿话吧。”

她拿到了花,欢快的踮着脚,像是跳了一个舞步似的,白色的裙裾转了个圈,就像是一阵风似的,轻飘飘的转悠了出去。

此时正值傍晚,天边的霞光似乎也缓缓的落到了易雪歌的面颊上,莹白中透着一丝粉色,温柔而美丽,叫人心头温暖。

萧沉渊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和胃里都填满了滚热的蜂蜜,暖暖的,甜甜的,说不出的欢喜和满足。

他们两人就像是最普通、最平常的热恋中人一样,对着爱人,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不由得呆呆的坐了一会儿。

好一会儿,易雪歌这才恍然回过神似的问起了正事:“我昏睡了多久了?”

“没多久,半个月不到。”萧沉渊替她那靠枕垫在身后,让她靠坐的舒服些,自觉的交代了接下来的事情,“雪兰珠救了我们。我醒不久,胡木尔的援军就到了。然后我们就签订了雪山盟约——有生之年,互不侵犯。”

他连眉头不皱一下,轻描淡写之间就将那足以让史书大书特书的大事给交代了。

不过易雪歌对这些本就有了心理准备,平静的接受之后又问起了其他事:“雪兰珠应该就是戎族的神女?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提到这个,萧沉渊的神色不免有些尴尬。也不知是不是桃花运太过繁茂,他少年游历各地之时总是会遇上一些特别的女子。在南楚的时候,他遇见了慕九歌;在魏国的时候,他遇见了公孙长虹;在戎族的时候,他遇见了雪兰珠。过去他心无杂念,自然无动于衷,此时对着易雪歌,反倒起了一点不自然的感觉。

他只好解释道:“我当时考虑到戎族乃是秦国大患,便特意装作是走商来了这戎族的王城。当时天气正好,我又从未见过雪山,便起意要去雪山顶上观景。只是没想到,那时山顶正好有雪莲花要开了,这东西可解百毒、增长内力,我便留下来等了一会儿。结果正好遇上雪兰珠,我们就一起等着雪莲花开花,一人一朵。我因此多留了几日,叫胡木尔看穿行迹,若不是雪兰珠帮忙,估计还出不了这王城。”他想了想,为了活跃气氛便接着道,“雪兰珠自幼便在雪山上长大,喝雪水吃花瓣。当时,我之所以往雪山上走,一是因为知道那山穴的位置,二是碰一碰运气。雪兰珠心地善良,常常会救助那些雪山上遇难之人,加上她功法特异,总是能够更加清楚的感应到人气,救起人来反倒更加简单。”

易雪歌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雪兰珠那样的装扮,必然是功力深厚到了寒暑不侵,有一二特异也是常理。她反而转口问起她心头的另一件大事:“楚国那边,可还有消息?”

☆、第85章

一灯如豆,却将整个暗室都照得透亮。只有两个人影在石壁上轻轻晃动。

谁也不知道,传说中性命垂危、去向不知的盛南生就在将军府的密室中养伤。只是,以他的伤势,即便是他自己都心知肚明:如今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盛南生半靠在冰冷的石床上,稍稍平缓了一下呼吸,伸手按了按自己胸口压下那被牵动的痛楚,侧头问自己的副官:“现下宫中局势如何?”

顾家借玉想容那个蠢货的手对盛南生下手,盛南生当时便处置了玉想容。只是,如此一来,宫中那里就不免少了压阵之人。

副官微微垂首,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虑:“顾家那边图穷匕见,宫中怕是要守不住了。”楚国先帝对盛南生时有疑心,所以盛南生为了避嫌,放在京中的兵力并不多。这种紧要关头自然是抵不过根深蒂固,又因为文怡长公主而深受先帝信赖的顾家。

盛南生的面色有种没有血色的苍白,他阖眼不语,长长的眼睫遮住了所有的眼神。许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犹如缓缓然的将喉间的血沫涂在白绸上一样的艰难并且触目:“天亡我南楚,非战之罪......”他薄唇没有一点血色边上缀着一点苦笑,惨淡至极,“可笑顾家只以为我是愚忠却不知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道理。如今的南楚,只有真正的皇室血脉才能压住那些权奸的野心,才能服众。一旦失了正统,顾温亭所谓的优势在其他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看上去顾温亭在血缘上十分接近、又是世家出身,但自南楚开国以来不知有多少公主下嫁世家,其他世家怕是也自觉血缘不远,蠢蠢欲动。皇宫那边出了事,顾家反倒要成了众人眼里的靶子。

只是,皇位就像是吊在狗前面的肥肉,由不得顾家不心动,不去拼命。

皇权之争,此时已经必不可免。

盛南生垂首沉默了片刻,挥挥手:“你去调玉麟骑去皇宫。若顾家真有手段能压住其他世家,安安稳稳的登基称帝。那你们就让人带头效忠以安人心。”

副官的脸色十分难看,哑声道:“将军如今的伤势都是拜顾家所赐,我等又岂能再转头向顾家俯首?”

“吾之性命于社稷,不过鸿毛而已。”盛南生冷然而道,“顾家已是如今的唯一选择。但是,倘若顾家这时候都压不住其他世家,日后必然也压不住。你们就什么也不必再说,尽本分旁观便是。”

他抬头望着密室的上方,神色复杂难辨:“等内乱自起,秦国的军队怕是要渡南江而下。那时候,谁又能挡住秦国铁骑?”他惨然一笑,说不出的悲痛和自嘲,“天意如此,大势如此,吾一蝼蚁,如何螳臂当车?”

哪怕他千方百计的结好魏国、暗助戎族、送人入宫延绵皇室血脉。可也挡不住这历史的滚滚洪流,如刀一般的天意。他盛南生,也不过是这黄图霸业之下的即将被冲走的石头而已。

副官连忙低头掩饰自己泛红的眼眶,字句梗在喉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好,也好......”盛南生轻轻的自语道,“至少,还有公主,我南楚皇室血脉到底还是与这江山一起绵延不断。”

他面色渐渐泛起一阵的潮红,呼吸渐渐急促,忽然侧脸咳嗽了一下,一大滩的血就这样如同血梅一样绽在锦被上。

“将军......”就好像有一根又长又尖的针从心尖上插下去,心中痛楚难言。副官再也忍不住了,俯跪于地,抓着被角垂首悲泣道。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此乃古今一大悲。

盛南生却没看她,只是转头望着密室一角光洁的石壁,若有所觉的样子。脊梁挺直,如他这样的人,永远都是昂首挺胸,哪怕是在病榻之上也不愿弯腰低头。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越过了楚京,看向楚江上远远而来的秦国水军。

那里有一艘艘的大船载着精兵军械,船板上站着一个个穿着甲衣铠甲巡视的士兵,手持长刀,步步守卫。巨大的浪头就着势头迎面打来却只能在船角溅起一点水花。那是至柔与至刚的交织,天地伟力与人力的撞击。

萧沉渊和易雪歌就在被围在中间的大船上,那艘大船乃是最大的一艘,雕栏画壁,犹如腾龙在江上腾飞。易雪歌实在不能安坐,从船舱中走出,看向这似曾相识的楚江。

江水滔滔,波涛滚滚,故国便在不远之处,隔江远眺。

她从这里别国出嫁,甲士开路,玉麟相送,浩浩汤汤的楚江送别游子的母亲,在她身后依依不舍。萧沉渊也曾亲口许诺要送她归国。只是,她从未想到有一日会以这种方式回来,带着秦国的数十万大军,横渡楚江,剑指楚京。

萧沉渊从后面走近,双手环抱住她,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易雪歌垂下眼,没去看他,只是轻轻的道,“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能够评价此事对错的,只有天下的百姓和后世的那些人。”他紧紧的抱住易雪歌,犹如抱住自己的肋骨,镶回体内,轻声细语,“能够评价我对错的,只有你。”

“可是,哪怕我觉得你做错了,你也不会停手不是吗?”易雪歌淡淡一笑,情绪难辨。

萧沉渊沉默片刻,低头吻了吻她的面颊,江风吹过拂起那缕缕乌发,唇上触到的肌肤便如冰雪一般清透冰凉:“吾独一妻,江山仍在,南楚血脉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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