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 第58节(1 / 2)
有时候朱瞻基问多了,像个小媳妇似的陪着小心,胡善祥会越发烦躁,她甚至忍无可忍。发了脾气,把朱瞻基赶到书房里去睡,“你不要管我了好不好,让我安静一会。”
真正安静下来了,胡善祥又心生愧疚,觉得自己是不是持宠而娇,蛮不讲理,太能作了。这么好的丈夫,为何还要对他发脾气?他又没错什么。
胡善祥亲自去书房把朱瞻基请回来,朱瞻基诚惶诚恐,就像一只被逐出家门、又重新领进门的小狗,他被刺客追杀时都没有这样感到无力、使不上劲的时候。
他想安慰她,又怕她嫌烦。
他想沉默还给她宁静,又怕她觉得自己是生气了、故意晾着她。
最终,朱瞻基采用了折中的法子,躺在她身边,不说话,默默的抚着她的背。
摸着摸着,胡善祥从背对着他,翻了个身,改为面对着他,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脸,感觉到对方的鼻息喷过来,隆起的肚皮刚好蹭到朱瞻基的肚脐,还未出生的孩子如同一个纽带,将两人连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胡善祥把右腿撩在他的腿上,缓解耻骨莫名的疼,说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或许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朱瞻基改为抚着她的肚皮,“你永远都不会对不起我,把‘或许’两个字删掉,你一定会好的。”
胡善祥把他的手拿开,“别摸肚子,一摸我就想尿,刚刚有点睡意,别又要起床蹲马桶。”尿频影响睡眠也是她烦躁的一个原因。
马蓬瀛来瞧她,胡善祥向她倾诉了自己最近的反常,“……我和太孙成亲两年来,都没有红过脸,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我很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不晓得原由,不知道如何解决,只能凭天由命。”
马蓬瀛是女子中出类拔萃者,也经历过婚姻和生育,自有一番见识,她想了一会,说道:“世俗皆以为女子生育,天经地义,就像瓜熟蒂落,其实孕育一个生命那有这么容易。但是世俗不准女人认为这是苦,还要女人将生育的痛苦甘之如饴,否则就是没有母性,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如果太孙妃坦白的说出自己的真情实感,怀孕并不是一桩完全令您愉快的事情——至少烦恼和快乐是一半一半,或者烦恼多于快乐。或许心里会舒服点、没这么烦躁了。”
马蓬瀛这话说到胡善祥心坎上了,但她嘴上还是不承认,“我怎么会不高兴、不快乐呢?我明明盼望这个孩子很久了,我不应该觉得痛苦才对啊。”
“不能承认痛苦,只能使人更痛苦。”马蓬瀛说道:“太孙妃,您压抑自己太久了,对于这门以生孩子为第一要务的婚姻,您最初就是不愿意、不喜欢、一直在逃避的。后来因为赐婚不能抗旨和对太孙的爱情而接受了现实,您到底意难平啊,不想只当一个生育机器,所以对生育又期盼又抗拒。”
“您怀孕了,皇上多有赏赐,太子妃对您多有忍让、皇太孙对您越发关心,您晓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非您自己本身,烦恼在所难免。毕竟在空中翱翔过的鸟儿,很难甘心被关在笼子里的。”
聪明人说话就是如此通透,直接,又锐利,直切要害。
到底……意难平么?胡善祥心头一震,两年多了,朱瞻基的热情温柔还没有把心似铁的我变成缠指柔吗?我还是不甘吗?
胡善祥大腹便便,太子妃送她一件东西,是个引枕,里头塞满了棉花,圆鼓鼓的,但是比寻常要长很多,几乎和胡善祥本人一样长,这么大个东西,放在床上,就像躺着一个没有胳膊和脑袋的“人”。
“这是——”胡善祥不晓得婆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子妃毕竟生过四个孩子,经验丰富,她要胡善祥侧躺在床上,教她用这个小玩意,“你现在肚子大了,仰卧的时候会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只能左右两边侧着睡。你侧睡的时候,把这个长引枕抱在怀里,双腿夹着引枕,会舒服一些,肚皮也能有所托举,没有悬空之感。”
胡善祥一试,果然如此,婆婆的妙招是管用的,她从床上起来道谢,太子妃说道:“这是我婆婆仁孝皇后教我的法子,她传给我,我传给你,将来你传给你的儿媳妇,一代代的往下传。你累了也要每天走一走,活动筋骨,将来好生,这第一胎啊,有的折腾,你要有准备。”
永乐十八年,初夏,胡善祥发动了。
第88章 摧城 胡善祥一晚要起夜好几次,已经三……
胡善祥一晚要起夜好几次,已经三个月没有睡过囫囵觉了,缺觉的她疲倦烦躁,这一晚她没有憋醒,而是被腿间的温湿潮热惊醒了,她第一反应是:我居然失禁尿床了?
幸好双腿之间夹着长引枕,没蔓延到熟睡的朱瞻基那边去,否则就更尴尬了。胡善祥也是爱面子的人,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胡善祥悄悄起床换“尿湿”的衣裤,却看到裤子上沾着血,腹部一阵阵抽紧,就像有人从后面紧紧的抱着她的小腹,她再次“失禁”,流出清亮的水,不是尿液的味道,女医和产婆都教过她,这是破羊水要生了。
到了胡善祥足月,朱瞻基夜里睡的十分警醒,胡善祥一叫就醒了,连鞋都没穿,把她扶到隔间早就准备好的产房。
胡善祥要生了的消息传出去,后宫的张贵妃、端本宫的太子妃都连夜赶来了,张贵妃没有生育过子女,帮不了忙,她也不添乱,安安静静的躺在罗汉床补眠。
毕竟是头一个孙辈,太子妃坐不住,对胡善祥说道:“你能睡的话尽量接着睡,才刚开始,蓄养体力要紧。”
朱瞻基什么都帮不了,头一次附和了母亲的说法,“对,你快快睡。”
一阵抽痛后,胡善祥面色如常,没有再痛,她也的确很累,侧躺着身体,将一个新长引枕夹在腿间,闭上了眼睛。
之后就是阵痛疼醒,阵痛消失后,朱瞻基见缝插针给她喂一些东西吃,然后又躺回去,到了产婆和医女有时候还搀着胡善祥起来,扶她在屋子里走动,朱瞻基已经被“赶”出去了,永乐帝时不时打发太监马云过来问情况,他盼了重孙盼了三年,也有些坐不住。
到了傍晚,胡善祥不记得自己换了几次衣服,总是疼得冷汗直冒,浸透衣裳。她也不记得自己第几次问女医,“我好疼,感觉有人挤着我的肚子,是不是要生了。”
女医掀开裙摆看了看下面,摇头,“宫口才半开,还早着呢,太孙妃再歇一会。”
根本没有办法歇好吗!胡善祥暴躁的捶床□□,太子妃用完晚饭进来了,也掀开裙摆看了,说道:“我听动静以为你快生了,原来宫口在开到这里。现在别瞎使劲乱叫,还没到用力气的时候,别散了劲,到生了时候疼到极点反而没力气了。”
太子妃是好意,传授生孩子的经验,要她在最后关头少吃些苦。但胡善祥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光光过,是个人有正当理由,就可以看她的私密之处。
她不想这样,除了觉得羞耻,她觉得自己躺在这里,就是没得感情、没得尊严、也没得自主权利的一个生孩子的工具,除了生孩子,其他都不重要,她就是个产妇,所有人都只在意肚子里的孩子。
至于胡善祥本人的感受、还有太孙妃的身份都无关紧要。
她就是个母体。
胡善祥想说请你们都出去,但是又一阵阵痛袭来,就像有人在她肚子里一根根的扯她的肚肠,她疼得说不出来,这回不是大声呻/吟了,她直接大叫起来。
太子妃说道:“你要忍住,该发力时就发力。你只要出一声大动静,太孙在外面听见了,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立不安。”
不提朱瞻基还好,一提胡善祥暴躁的同时又添无名怒火,她叫的越发大声,还紧紧捏着太子妃的手腕,力气太大了,掐得太子妃也疼得一魂升天似的叫起来。
产房里的叫声此起彼伏,朱瞻基忍不住冲到门口,被嬷嬷们拦下,“产房有血光,男人进去不吉利,殿下忍一忍,女人生孩子都这样。”
朱瞻基没法进去,就趴在门缝大声说道:“善祥,你要撑住啊!”
撑撑撑,老娘肚子快撑爆了!胡善祥听了,更加烦躁,像个发怒的母老虎,怒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蓦地从产床上坐起来了,大吼道:“滚!都给我滚开!”
当然没有任何人走开,都以为她疼得发疯,口出狂言,并非有心之言。
太子妃看着手腕上的勒痕,倒吸一口凉气,但并没有责怪胡善祥,反而柔声细语的说道:“疼极了可以骂人,别瞎使劲就行。现在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你必须吃点东西,晚上更难熬,你想吃什么,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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