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节(2 / 2)
现在,他的患得患失之心太重了,就是这么稍一耽搁的空当儿,一只素白纤手探过,将逝水剑轻抄入手。余慈一惊,他刚刚失魂落魄,感应什么的都是在最低限,竟然连人来了都不知道。
抬起头,何清的面容便映入眼帘。
这一刻,余慈像是溺水的人抓着了浮木,他冲前一步,几乎要撞到女修身上:“何仙长,可曾见到于观主……”
话尾突然断掉。
何清在看他,眸子幽冷如深潭之水,静寂无波。
余慈微张着嘴,心中一片记忆突然冒头,在之前那段时间里,他有意无意地将之遗忘掉,可现在,由之蔓生而出的疑问,就像是无数带刺的荆条,围拢心口,让他气血不畅!
“回去吧。”
何清淡然开口,与先前没有任何不同,“记得对你说过,以你的修为,暂时不要到聚星台上来。”
寻常的话,却带来了巨大的荒谬感。
余慈就愣住了,现在最应该关注的问题,不是于舟老道的去向吗?他忘了追究那个疑问,看看何清,又扭头扫视四周,那种“疑在梦中”的疏离感重新包围了他,难道,那真的就是一场幻梦?
然后,他看到了逝水剑。
一声低吟,长及四尺的剑器出鞘,女修稍稍振腕,水光似的剑芒吞吐,剑身像是与虚空同化,只有一道道的水痕时隐时现。她并不以剑道见长,然而凛冽的剑气刮过脸面,依然有着透入骨髓的煞气。
余慈站在原地,剑光水痕从他眼前划过,他本来想再开口的,但此刻便闭嘴不语。
又一声清鸣,何清停下手,柔韧的剑身嗡嗡颤鸣,女修目光从剑身滑过,又落在余慈脸上,微微摇了摇头:“这把剑不适合你……”
她还剑入鞘,依旧将其插入原来的地方:“下去吧,好好养伤。不要刚养好了身子,就又种下病根。”
说着,何清就挨着这柄长剑,盘膝坐下,瞑目不言。
余慈被她古里古怪的举动弄得要疯了,便是佛祖道尊,也忍不住心头火发,正要上前再说,身上突地一僵,有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何苦旁生枝节……不要打扰她。”
前半句肯定不是对他说的。
余慈听着这个还不太熟悉的话音,身子完全动弹不得,也在此刻,他心生感应:女修在瞬间成为天地的中心,或者更准确地说,苍天似乎将“注意力”投放在她身上,其余人等,均被排斥。
肩上压力退去,余慈抬头,只见阴云四合,天空云层瞬间染透了浓重的墨色。
“你先去吧,宗门会给你一个交待。”
“方祖师……”
余慈话没说完,眼前已是虚空移换,等视界稳定下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聚星台上,观周围布置,乃是摘星副楼的某个房间,左侧临着虚空,视野还算开阔。
上空,云层墨染,金蛇蹿动,而下方,一道接一道的人影、流光飞射上来,但也没有离得太近,只远远围了一圈,仰头观望。
偶尔有话音传来,都是只言片语,直至一个大嗓门笑着加进来:“能亲眼看到贵宗何仙长破关度劫,自此长生久视,实乃一桩幸事,可比那剑园等物来得痛快!”
隐约又有附和之声,余慈顺势往那边看了一眼,没看到是谁讲话,他也不关心。在这边静立了片刻,用双手抹了把脸,移开手后,面上也就平静得很,随后跳出围栏,直往下去,再不回头。
※※※
整个山门都处在一个非常古怪的氛围里。
实证部三代弟子何清,于摘星楼上,沐浴雷火,斩杀天魔,历两日而破劫关,成就长生真人。
从此,宗门劫修数目增加到八人,再算上之前成功步虚登空的华西峰,宗门步虚修士数目也达到三十一人,实力得以增强。
然而同一日,宗门实证部三代弟子于舟,于摘星楼上,遗剑虹化。
注意了,是“遗剑虹化”!
这就是宗门的定性。
何其模糊的字眼!就像余慈自己所感应的那样,人们都被那玄之又玄的过程迷惑了,口口相传之际,也就出落得更为诡奇。人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应不应该悲伤。
最典型的就是宝光。
小道士当然是悲伤的,虽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早就大哭一场,眼睛还肿着,但是哭过之后,他也不好把握自家的情绪了,悲伤是悲伤,但更多还是茫然,比如现在,他就拽着余慈,想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虹化,不是个特别糟糕的形容吧,肯定不是寿元已尽,形神俱灭之类的,对不对?师兄,你当时是在场的,你觉得师傅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也许,去转世重修什么的?”
看着小道士眼中挥不去的期待,余慈无言以对。
刚刚张衍、李佑这些前来安慰的朋友已经离开,他们的安慰之词其实也大同小异。
这时,他手上使劲儿,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坛美酒提上桌子:“观主弄这个玄虚,却愁煞了人,且不管他,咱们哥俩儿今天就来个一醉方休!”
话说得不那么稳重,可给宝光的感觉却是挺好。似乎下一刻,那位苍老和蔼的老道士,就会出现在屋子里,笑眯眯地说话。
宝光就笑,笑的时候,眼泪又流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宝光酩酊大醉,余慈只是微醺而已。
他扔下酒碗,看着伏案昏睡的小道士,片刻,他手指在虚空中划出符纹,唇齿启合,语音沉沉,小道士“唔”地一声响,又喃喃叫了声“师傅”。
余慈眉目沉静,稍等一会儿,便轻声说话:“师傅与何清的关系,你知道吧。”
宝光又“嗯”了一声,余慈就对他讲:“告诉我!”
说话时,余慈瞳孔冰封。
距离于舟虹化已有两天,余慈终于挨过了连迭的冲击,心境慢慢平复,相应的,疑问则翻涌而起,且较之那日有了极大的变化。他从老道“是生是死”的纠结中暂时挣开,将问题指向更现实的层面:何以至此?
余慈不是傻瓜,相反,他心思敏锐,透析人心。早就看出于舟与何清之间必然有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以前不问,只是出于对老道的尊重,也在于李佑、宝光这些人“为尊者讳”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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