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1 / 2)
若时光倒流再重来一次他也会准,只因他不能护得儿子一生平安,终有一天他会故去。轮到张盛掌舵时,万般繁琐杂务都要面对,百样艰险和危机也终将历经。
英国公府之所以屹立不倒数百年,全因付出比别家更多的血与汗,若是做缩头乌龟躲在京中尽享安乐,恐早已让天子夺爵降等。嫡枝绝了脉,还有庶枝,军中就有几个张家的年轻后生看着也不错,不如趁机带在身边,天家不会让这么一杆旗帜就此倒下,只要沾了张家血脉袭爵完全没有问题。
从儿子生死不明再盘算到袭爵事宜,英国公猛然觉醒自己是否太过于冷酷绝情。
也不全是,他不仅仅是一个父亲,身兼数职。换而言之,他只做一个好父亲远远不够。
军营中弥漫一股焦虑,雪停停歇歇下了有四五日,积雪足有一人多高,寨门堵得严实,也不必再让主帅派人严守盯防。
天终将放晴,阳光折射在雪地上辉映得天地一片白,晶莹剔透,冰晶闪亮,真幻为仙境。有经验的人用黑布遮了眼睛,避免长时间盯着雪地得雪盲症。
秦昭至死都记得那天的情景,辕门被人在外拍得震天响,同样响如洪雷的噪门大声喊道:“开门,张盛回来了,我是张盛。”
平地一声惊雷,震醒全营的军士将领,守在垛口、待在营房的军士全都蜂涌向营门奔去,马倌儿、伙夫也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跟随大家的脚步向前,无数个黑点汇聚在一起。
寨门打开的一瞬间,越过被人群团团围住的衣着狼狈的熊孩子——九妹总是这么称呼张世子,秦昭定眼在又笑又说的熊孩子身后一人一骑,他不由轻抬脚步向前走去。
高大健硕的黑色骏马,扑扇着鼻息,轻刨蹄角,姿态优雅高傲,闻到久别的熟悉气味,它略有些焦急。
马上之上黑衣麟甲,头盔锃亮,面目如画,长眉入鬓,凤目半眯,轻动眼眸之瞬潋滟生辉,双肩平直,半身颀长,手提银杆长|枪,红樱络被风吹偏,冰天雪地里黑马黑衣分外抢眼,端得是绝世无双的风姿。
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也似一眼找寻到秦昭,轻驱座骑向之靠拢,不再收敛美目,任由它在人群中大放异彩。
“四哥”,清音若歆带着颤抖。
“九弟”,秦昭也在同时回应,伸展开双臂接应从马上跃下来的人,那人带着强大的冲力几乎带倒他。
六年多未见,弟弟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喉咙里像堵了一块东西,似陈年的旧酿沁入脾胃,秦昭只用力紧捏住弟弟的肩头,未曾察觉自己的手握得生疼。
“四哥”,有如天籁之音再次唤出,来人正是秦家九郎秦旷,在北疆苦寒之地待了六年之久的秦家玉郎。
“好”,秦昭狠拍弟弟一把,“来了就好!”
秦九郎自幼寡言,眼睛中闪过晶莹亮光,用力顿一下头算是回应。
张盛带着英国公等人赶奔秦家兄弟站的位置,“全靠九表弟助救,儿子才能平安回来。”
秦家兄弟从久别重逢中回过神,秦旷自己要先见过英国公。当年有赖英国公的照应他才能在京中安然度过两年,免于受到桂王的骚扰。救张盛一命却不敢居功,他连声推让。
英国公欢喜得语无伦次,紧拉着秦旷不松手,“九郎,我们到帐中一叙。”无半分主帅的架子,儿子失还复得真是让人喜出望外,就是拿自己的命来换也毫不含糊。
秦旷身不由己跟随英国公去了中军帐,同来的还有军中要紧的将领及随军的文官秦昭,人不多才七|八个。被头一波喜悦冲昏头脑后,英国公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做主帅的职责上,他开始询问秦旷、张盛等是如何安然脱身。
雪地中行军是件很不容易的事,秦旷因在北地生活了多的,练就一身的本领和生存技巧,方圆数百里山川地貌他都很是熟悉,平时领着手下二十来号的小队人马穿棱在林野之间,遇到到张盛说巧也不巧。
秦旷听闻英国公带人驻扎在这附近,嫡亲兄长也在营中,他心生向望,今次巡逻时不由多走了几十里路,就盼着见个熟人,这才碰到雪地里迷了路的张盛。
张盛出去一遭狼狈至极,手下亲卫并兵丁全都折损在暴风雪中,要不是他天赋异禀体质比常人优出许多,也是断断不能支撑到有人来相救。
英国公抚须,有个主意顿然而生,军中正缺少像秦旷这样熟知本地地貌军情的人才,思索片刻后打定主意:“不知九郎可愿再来我帐下效力,老夫拭目以待你们这帮后生小辈建功立业。”
秦旷垂目,玉颜无暇,若是在上京定惹得得众多官家并民间女子倾慕,但在军营战场上没人会因为他生得好看而放他一马,相反他的外貌却是拖累,从京中到北疆其间受到的骚扰惟有秦旷一人知晓。
“小的愿追随大人,甘做马前卒。”须弥,秦旷已做出决定,自始至终他没向兄长看一眼。
秦昭欣慰之余又有几分伤感,弟弟长大了,不再躲在兄长的羽翼下避风雨,九郎单飞数年,已然与他比肩。
帐中众人还有要事商议,张盛很是亲热拉了秦旷出去,为救命恩人兼表兄安顿住处,他倒是机灵了一回,直接把秦旷带到秦昭的屋子,一叠声命人置办热汤好酒菜,又出去安顿秦旷带来的兵卫。
熊孩子耿直藏不住话,出去一圈回来皱着眉头,“九表哥,你手下那个何大郎总有些古怪。”
“可是他最先发现你,发出信号,你才能得救。”对于张盛抱怨了一路的何大郎,秦旷觉得要适时提醒一下。
“这我都知道,可就是不喜欢。”
张盛暗自嘀咕着,挠头很是不解,不知何故他十分厌恶何大郎,看见了就好似碰到敌手,从屋子里出来心中仍憋着不舒服,想找人说道两句,可巧碰见乔骏,二人携手去张盛住所闲聊。
那厢秦昭与英国公商议完布兵排战的密事,对于今后的战事有了明确的方向,大战前昔,众人都要放松一回,他抱着两瓮酒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内九郎黑发如瀑披散在肩头,信意斜靠在炕上翻看兄长带来的兵书,神情专注,不曾发觉屋里进来人,直到洒坛置地发出声响方才惊醒他。
秦昭止住弟弟起身的动作,走到炕头前,拉了九郎的手来看,手心虎口关指布满老茧,骨节粗大。他又脱了弟弟的粗布袜,卷起裤管向上检查,青紫淤痕星点遍布,都是冻伤后留下的疤痕。
“四哥?!”秦旷的声音带丝慌乱,急忙用皮毛遮住手脚,无奈兄长铁钳着不让他动。
秦昭深咽一口唾沫,牙关紧咬,几步走到箱笼前取出药膏,站在原地再吸一口气,这才回转身为弟弟亲自上药。
“疼不疼?”
“一点小伤。”
“刚来的时候疼不疼?”秦昭手下用力,眼睛紧盯着弟弟的表情。
秦旷灿然一笑,“四哥,都过去了。”所有经受的若痛与折磨都已是往事,他终是扎根于北疆,再提也无宜。
秦旷为了宽心,尽挑好听的来说,“四哥,我的手下那帮兵卫中有一个还是南边人,父亲在苏州时,何大郎的娘亲曾在府里打过两天杂。”
偶然机会救了一个逃奴,三言两语问出底细,他乡遇故交,秦旷很是喜欢听到有人说起父亲弟妹们的旧事。北边军营空虚,边民全迁往内地,无法补充兵力,上头也乐见多出来年轻力壮的兵士,允许秦旷收留何大郎在军中。
秦昭也高兴弟弟能结交三五知己,于次日提出要见何大郎一面,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年轻人,口齿伶俐,人也看着机灵。说起来,秦昭也觉得有几分面熟,当时他并未做他想,只当是缘分使然。
张盛嘀咕了好几回瞧着何大郎不顺眼,他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动劲,言语攀扯间倒让大家打探出何大郎亲眼目睹张盛落魄狼狈的模样。
这是丢了面子,才觉得别人碍眼,众人一笑置之没把他当回事。
可惜,若是孟焕之在必警觉于张盛的反应,熊孩子的直觉准得连他自己也道不清来路,一点疏漏之后差点铸成大错,可已然失去的却是无可挽回,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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