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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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骜本想说“不,我想过的”可他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对简璞道:“……既然骜在夫子心中,已是如此不堪,难道夫子以为,亲到济北,我就能放了王世子?”

简璞睁大了眼睛:“……你……你真不放?”

古骜脸上笑意显起:“……怎么会?雍驰之围既解,夫子若愿,这就把他带走罢。”古骜顿了顿,“你还是信我,才来,你来了,我让他走。”

简璞低下了头,艰涩地道:“若我不来,你准备把他贡成世家归顺汉军的招牌、傀儡?”

古骜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不过他不会是傀儡,这是他自己愿意的。”

“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简璞道。

窗外翻起了鱼肚白,古骜有些费力地站起身,典彪上前一步扶住古骜的手,古骜对简璞道:“夫子,天要亮了,一道去上城楼看看战场,如何?”

简璞点头,跟着古骜出了门,这时亲卫将一件披风奉上,典彪给古骜系好,古骜道:“走罢。”

破晓之色总是醉人,阳光洒满了济北城外的大地,照耀出了漫山遍野的尸体与断剑残垣,他们是昨夜被骑兵肆意砍杀踩踏的步军兵甲……

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整个山河大地甚至天空,都染上了血色。

旭日初升,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幅人间地狱。

古骜却笑了:“……雍驰,败局已定。”

简璞站在一边看看古骜,又看看城下狼藉的战场;他觉得……他不再认识古骜了。

古骜面庞上仍是踌躇满志,说:“如果不出意外,虞将军率骑兵横扫京畿,今日便可合围上京。”

第214章

“……合围上京?”简璞出声问道,上前一步,走到古骜面前,“你似乎……手中还有粮草……你上次与我说,我有一点没料到,就是指这个?”

古骜嘴角蕴了笑意,不说话。

简璞瞥了古骜一眼,皱眉:“……可哪怕你有粮草,要我猜,不过够你将京畿之旷野收入囊中,却熬不过围城,不是么?雍驰的粮草还是比你多,能撑得比你久。”

古骜看了看城下的景象,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掩袖咳嗽了一声,面颊微红:“风大,吹得人头昏,夫子,我们回去罢。”

说着古骜转身下了甬道,典彪几步跟上,简璞瞧着古骜衣色玄黑的背影,也跟了过去,忽然想起古骜说自己若死济北必然遭屠城的话,一瞬间明了了,他脚步一滞,脸色刹那煞白。进了房间,古骜坐下来休息,这时煎好的药端了上来,典彪让人试过,这才捧至古骜面前。古骜喝了药,早膳也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古骜与简璞相对而坐:“夫子,请!”

简璞拿起筷子,看了看左右,又放下了筷子,对古骜道:“汉王,我有话对你说。”

古骜摆了摆手,周围护卫之人便都到了门外,门阖上,古骜道:“夫子请讲。”

简璞叹了口气,目光黯然:“骜儿,我还叫你一声骜儿,今天为师对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听得进去也罢,听不进去也罢……为师既然做过你的夫子,今天不得不说。”

古骜一怔,敛容道:“夫子说得话,总是为我好的,我洗耳恭听。”

简璞抿了抿唇,终道:“你起兵,一开始,是吕太守的义子,吕太守为寒门留了一块沃土,汉中领天下维新之先,首开创举,不得不说吕太守乃是当世豪杰。所以你认他为父,为师想来,觉得没什么不好。”

古骜点头道:“是。”

简璞又道:“后来你联合五王算计了雍驰,雍驰原本如日中天,眼看就要一统世家,却忽然栽了一个筋斗,以至四海诸侯并起,纷纷扰扰,这件事凶吉不好评论,但你事后向朝廷请征戎地,这是大义之举,为天下所不敢为。我知道了,听在心里,也为你高兴。无论你是成是败,我都为你骄傲。”

古骜道:“夫子谬赞了。”

简璞道:“后来你得了北地,平了戎地,便占据以为己用,也不是不可,毕竟你平戎之功甚高,朝廷也没什么能赏给你的,北地恢复故土之人,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再加上雍驰又总在南边找你的麻烦,做些亲痛仇快的事,你也不得不自保……那时候为师日日为你担心,希望你能赢。”

“多谢夫子。”

“再后来……江衢王求援,你故意迟缓,只为坐收渔翁之利,又四处散布流言,以夺民心。毕竟兵不厌诈,你做的,也无可厚非。你那时最怕的,恐怕是廖勇与雍驰联合起来对付你,那你就只能一辈子守在北地了,南下都难……”说着简璞顿了一顿,话锋一转:“可是这次你做了什么……你真的以为天下没人看得出来?”

古骜怔然:“……我做了什么?”

简璞道:“你对得上京似乎有确凿的把握,可是上京粮草那么多,你就算偷藏了粮草,能比得过上京?就算江衢之战消耗了雍驰的存粮,那也比你连连征战北地积蓄得多。你要用什么方法,你知道,我也知道。”

古骜这才道:“原来夫子说得是这个事。”

简璞道:“我说的就是这个事。山云书院这些几年兴盛的剿匪之学,你想必也参透了。书中早就写,匪军屠城的效用,不在于杀的那些人,而在于能在屠城的周边造成恐慌,让他们全部抛家弃业,只带着金银,奔入最后的据点,造成后面还在守卫的城池涌入大量逃难的富人,粮食供应不上,金银却多——轻则粮食飞涨,百姓举义;重则粮食迅速消耗一空,然后不得不逃向下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接着一个城池,屠城一起,皆不攻自破。”

古骜说:“夫子,汉军并未屠城。”

“你非要我说穿?汉军的确并非屠城,可汉军的铁骑在平原上冲杀,一路都是尸首,连毫无战意的退败之军都不放过,有时主力已降,侧军却已被屠杀完毕……再者这一路戮宰,连世家保卫庄园的私兵都一个不留,斩尽杀绝,甚至连投降的机会都不给,以通敌罪论处——这难道不是屠杀?我从江衢来,满目都是疮痍,汉军过处,全是尸首,汉军骑兵腰间挂着敌人的头颅,背上背着敌人的头颅,成串成串,带都带不下了,就是为了领功加官。

我还听说现在京畿到处都是你病危的谣传,与之前唱着骏马谣时截然不同,你难道没想过吗?从前京畿之人也有敬你的,现在更多的则是怕你。”

古骜沉吟:“怕我?畏惧之心如果能让我早定天下,怕又如何?”

“骜儿,你不懂吗?这样的江山,易打,却难守啊……秦暴虐九州,二世而亡。四海昭昭众目,见你弄民心于掌,难道没有人明白?难道不会有人不忿?日后史书上说起来,你如此……”

古骜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简璞的肩膀:“夫子……夫子……难为你为我担心。可是自北地被戎人破都以来,天下已经动荡了两百年,哪里有不血流成河就安定的呢?乱世以刚猛治之,难道不是从前你教给我的?”

简璞摇了摇头,叹息:“唉,你若不这么得天下,以北地、汉中、巴蜀之强,徐徐图之,可以有德之朝,致四方太平,乃是上策。今你如此刚猛得之,哪怕定鼎,恐怕也得四处征战,烽烟四起,乃是下策啊。”

“烽烟四起也好,四处征战也罢,只要平了世庶,分了田地,他们还有什么能翻盘?人的生命有限,我总想把百年积弊,一人解决才好。夫子之上策,我只怕自己老了,又怕徒增变数。 ”

简璞道:“你无论听不听,我总是说完了,我劝过你,无愧我曾做你的老师。”

“谢夫子。”古骜微笑:“其实,事情未必有那么糟,夫子,汉军中,可不仅仅是寒门,世家也有许多,这次杀戮过重,也不过是对京畿向来冥顽不灵之人,江南世家,其实也算开明,许多都在汉军中呢,日后我真正要用的是他们。京畿之地,大族经营百年,以雍驰为首,乃是最视汉军为仇寇的。行军处处都是凶险,我也是不得已。”

简璞沉默了一阵,终是开口道:“对了……让我见见世子吧,我今日想带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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