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 徵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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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存在于这世界上的声音。

嗡嗡作响,就像把喇叭塞进耳膜中任其发声,乏味又单一的音调,不论怎么改变姿势,拍打、掏挖,它仍是一直自顾自地鸣叫着,鸣叫着……

像是上千颗急于破卵而出的幼虫,一同尖鸣呼嚎。

走出台北火车站,阿奇故作镇定步上天桥,拦路出现的女孩试图向他说话,阿奇摇摇头没有停下脚步,看着她手中高价兜售的爱心笔和不耐烦的嘴脸,阿奇很庆幸什么都听不到。

应该说所有的声音都被耳鸣压过了。

从小到大只有太过疲累时有过耳鸣症状,即使出现也是轻微的现象,不像现在这样,声音之大就快灌爆阿奇的耳膜,冷汗渗出毛细孔,他用手按住额头,手心溼的让人害怕。

平衡受到干扰,波涛汹涌的晕眩感佔据整颗脑袋,反胃的意念刺激着喉咙,阿奇不敢相信自己的忍耐力如此惊人,甚至超越平常人的地步了吧。

到底发生什么事?

阿奇拿出手机试图拨号,才惊觉现在的他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要如何与别人通话?

夕阳就快隐没在西边,晚霞一片暗红,路灯早已发出光亮,阿奇颠跛走下天桥,靠在停车场的墙边,滑过脸颊而滴落的冷汗多到无法计数。

怎么回事啊?

被耳鸣吵到一片混乱的脑袋根本无法思考,阿奇索性低头蹲下身体,就连自己的喘气声都听不到了。

走过眼前的路人个个留下狐疑眼神,他不想被别人看出异样,愈是不想丢脸却愈无法控制身体颤抖,阿奇不由得去猜测别人的想法……

『这傢伙在干嘛?』

『真是不长进的年轻人,肯定是嗑药了!』

『喝醉酒?』

『真是奇怪的人,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即使神智被吵地快崩溃,还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被夺走听觉的同时也丧失了许多东西,阿奇坐倒在陌生的世界一角,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成为多馀的东西,所有物质都產生了距离,一种无法操控、愈加遥远的距离。

捉摸不到的感觉遍布全身,阿奇甚至没办法转动眼珠。

甚至意识到名为身体的躯壳即将脱离自己的感知范围,如果有灵魂出窍,就是这种感觉吗?

好难过,相对地却有种轻松的错觉衍生。

没想到摆脱身体是多么让人舒服的事,阿奇不需要施力抬脚,不需要撑起脊椎活着,更不需要弹性疲乏地接收所有外来的资讯,然后作出反应。

活着,原来是件挺累人的事啊……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阿奇觉得好轻松,所有繁琐的事都不重要了。

心脏传来莫名痛楚,就像被人用力捏住,窒息感綑绑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原本闭上的眼睛被迫睁开,忽然,消失了。

一阵空白,当阿奇意识到痛楚和耳鸣消失时,已经仰望天空许久,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喧哗人群仍然经过阿奇前方爬上天桥,路旁的小贩卖着红豆饼和葱油饼,那又甜又香的味道让肚子饿了起来。

原本卸下的重担一下子全回到肩上,阿奇尝试抽动手指,知觉完全復原,身上没有任何不适感。

手机卖力地振动,阿奇马上接起,传来女孩声音。

「你在哪?我已经在二楼了哦。」

「马……马上到,你等我一下。」阿奇有气无力地答道。

身体出现异常,自己最能清楚地感受到,但一切总算是回復正常了。

倚着墙站起,鑽进手里的红色物体令阿奇感到非常不安,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和小雨见面再说。

方才奇异的痛楚宛如一场短暂的恶梦,而作梦是最容易让人遗忘。

阿奇拂去身上灰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奇对于能把刚才遭遇到的事,完全拋诸脑后觉得十分了不起,能够快速转换心情面对这件事,也许是自己唯一的优点吧。

有时候太执着某件事,反而只会把自己困在恼人的情境中。

但像自己如此不执着的傢伙,内心深处也是挺冷血的也说不定。

一边质疑着自己,一边在毫无目标的活着,就是阿奇现在的写照。

推开知名咖啡店大门,浓郁的醉人咖啡香直扑脑门,除了诚品书店里的味道外,这里是我心中排名第二的好味道,纯粹为了品尝咖啡的人们,和纯粹为了让人们品尝咖啡的店员,构织成平凡祥和的流动。

在柜台点了一杯美式咖啡,正当要掏钱时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零钱跌落一地,阿奇睁大眼望着这名莽撞的傢伙,戴着洋基棒球帽的瘦高男子小声地嚷嚷抱歉,便棒着牛奶香四溢地玛奇朵咖啡急忙跑出店外,拾起零钱,阿奇看见男子坐上计程车驾驶座离去。

急躁而且没礼貌的计程车司机,不过还真年轻,目视大约27、28岁左右。

计程车司机不是都吃檳榔和蛮牛饮料提振精神吗?

不常坐计程车的阿奇只是凭藉刻板印象在想像罢了。

端着美式咖啡走上二楼,不用花时间寻找,就看到靠近窗口的座位有个不断朝自己挥手的女孩。

小雨,一个猪木暗恋的援交女孩。

也不知道小雨已经坐多久了,看她冰摩卡喝至一半,少说也坐了十分鐘了吧。

说不定连自己过马路的镜头都被她尽收眼底。

刚坐下喝一口咖啡,小雨微红的眼睛弯成月亮般,笑笑地夸讚阿奇人怎么那么好,肯出来陪她之类的。

阿奇静静地听她说,也猜她大概哭过,看着她假装没事的东扯西扯,心里泛起酸酸的感觉,便暗自提醒自己,如果她以后还需要有人听她倾诉,要他几点出来都没问题!

女孩唏哩哗啦地不停说,从她小学时候的糗事到读高中时和男友交往的趣事都娓娓道来,像在告诉阿奇她的人生歷程,希望有另一个人能更瞭解她似地。

即使只是资料上的瞭解也好。

后来,女孩说累了,转头望着窗外,明亮的招牌和霓虹灯点缀夜里的台北街头,车水马龙的交通一样壅塞,行人还是一样多,穿流不息的台北,只有凌晨会稍作歇息吧。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阿奇的声音,小雨依旧凝视窗外,可以看见玻璃反射出来的她,开啟颤抖的唇,咬字清楚地说:「我有一个好朋友,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同做援交的好朋友,她……」

不知是空调太强还是错觉的关係,随着小雨吐出的字眼,阿奇忽然感到身体一阵寒冷,就像什么也不穿走在冬天的街头一样冷。

「她,死了。」

她,死了。

死了。

死。

了。

就像怎么挥也赶不走的苍蝇般环绕在耳际,那寒冰刺骨却又毫不真实的字眼。

走出捷运车站,朝公寓的方向漫步,阿奇原本要送小雨回家,却被她乾脆地婉拒了,只好提醒她最近还是先别打工,等兇手落网之后再说。

没想到小雨却愤慨地说要替朋友报仇,一定要找出杀人兇手不可。

情急之下,阿奇只好允诺她,说他们会帮她的忙,但条件就是暂时停止打工。

阿奇总是温柔的以『打工』代替『援交』字眼,虽然小雨老摆着一付不在乎的样子,但阿奇就是无法对她说出援交两字,也许,真正不能接受地是自以为开放的阿奇自己吧。

这么一来,所谓的表里不一就是像我这样的人。阿奇自嘲道。

自认无所谓地接收一切,潜意识里又批判着一切。

虽然厌恶这样的自己,但却是与生俱来的自己。

儘管和小雨只是刚认识,但说什么也不能让女孩子冒着生命危险和兇手周旋,更重要的是,阿奇可不想看猪木哭泣的模样。

公寓大门外,熟悉地两人映入眼帘,猪木提着一大袋塞满饮料的塑胶袋,小胖则拿着二大包宵夜。

最受学生热爱的咸酥鸡和滷味!

看到好友阿奇的心情也稍微好了点,他们时常到阿奇租的地方大吃大喝,胡乱间扯,然后喝得酩酊大醉后再回家。

虽然只是瞎扯蛋一整晚,却很开心。

然而今晚却不同,他们有了正事要办。

三人进了房间后,小胖首先发问。

「你对面有住人了?」小胖永远都在静静地观察任何事情,想必他也发现了小爱房门的变化。

「嗯,新来的房客。」阿奇拉开啤酒拉环答道。

这个时候,小爱应该因为上晚班而不在房内了。阿奇心想。

「不会是女的吧?」猪木一脸色瞇瞇的表情,大概又想起某个谜片『色情房东荡房客』的日本教学片其不堪内容了吧。

「是女的没错,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知道,她是一位离过婚的老女人,个性古怪的很!」

阿奇说了谎。

只因为突然不想把小爱介绍给他们认识,是想把美好事物纳为己有的私心吗?

「你最近艳福真不少啊,阿奇。」猪木目光锐利,嫉妒化为利箭不断朝阿奇射来。

「哪有什么艳福啊。」顾左右而言他,阿奇巧妙避开猪木的询问。

用力把搁在墙角的矮圆桌摆上床,宵夜盛在桌上,然后打开一瓶酒精饮料,咕嚕咕嚕灌下半瓶,哈!真畅快!

内心深处隐约不快,小雨悲伤眼眸仍盘踞在阿奇心头。

「对了阿奇,那件事,我已经告诉猪木了。」小胖对阿奇说话,焦点仍放在笔记型电脑的萤幕上。

「哪件事?」

「援交啦!」猪木气呼呼地说道。

「你知道囉?」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瞒着我?」猪木夹了一块滷味塞进嘴里,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偽装出很气愤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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