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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动机,则非常简单。正如庄秦所推测的那样,他就是想搜集人体器官,拼凑出一个完美的人体模型出来。邮递员招认,十年前,他曾经在省城的医学院里打工,有一次在清扫标本室的时候,他无意将一具完整的人体标本撞倒在地上,人体标本被摔得支离破碎粉身碎骨。医院方面要求他赔偿一具完全一样的标本,否则就要开除他。当然,他是没办法赔偿的,所以他失去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在他收拾行囊离开医学院的时候,他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出一具完美的标本,然后寄给医学院,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邮递员被警察带走了。我坐在庄秦对面,问:如果邮递员不是真正的凶手,而你则委托朋友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搜查邮递员的住宅。难道你就不怕以后邮递员控告你私闯民宅吗?

庄秦笑了起来,答道:如果邮递员不是真正的凶手,那么当他回家后,只会以为家里遭了贼,根本不会怀疑我的。他顿了顿,又说,事实上,当我把画在白纸上的头像拿给他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在撒谎。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当他描述那个陌生人嘴唇很厚的时候,我就把模拟头像的嘴唇画得很薄。他说陌生人是个高鼻梁的时候,我就画成塌鼻子。他说陌生人的眼睛很小的时候,我就画成大眼睛。我完全是虚构出了一个头像,他却说跟他看到的陌生人一模一样,这不是撒谎,还是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不得不承认,庄秦不仅是个出色的悬疑小说作家,还是个天才的侦探。

离开避暑农庄的时候,庄秦的一个医生朋友领走了半夏。半夏会被送进一家专业的精神疾病治疗中心,接受自闭症的治疗。我想在那个地方,她一定会改掉吃胡萝卜与蚯蚓的习惯。

送我们离开的时候,秀娟与她的父亲也来到了农庄。秀娟将那本《夜长梦多》递到了庄秦面前,得到了一个龙飞凤舞般的签名。而院长则握着我与庄秦的手,开心地说,虽然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但当他到了地底,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回到了城市,经过庄秦的同意,发生在农庄的这个故事,将由我记录下来。

当我写完这个故事之后,我只做了一件事。

我拉开了壁橱,将里面的一扇墙壁敲碎,取出了里面藏着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盛满了福尔马林的广口瓶。

我用绞肉机将瓶子里的眼珠、舌头、肾脏、手指搅得粉碎,然后扔进了抽水马桶,冲进了下水道。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去拼凑一具完美的人体模型,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庆幸,那天在农庄的餐厅里,灯光很是昏暗,邮递员一直没有直视我的面孔。而庄秦如果真的按照邮递员所有的描述,画出一个厚嘴唇、高鼻梁、小眼睛的男人后,一定会发现,他把我的模样画在了白纸上。

chapter 3 绝命巴士站

在他身后的公交车玻璃窗上,挂着一张标语,上面写着:自觉维护车内洁净,请朝窗外吐痰。

从我的窗户望下去,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缝隙,就可以看到一座公交车站。

这条马路不算繁华,经过此处的公交车也仅有两条线路,平日很是安静,这也是我选择这里做工作室的原因。

我是个艺术家,一个寂寞的艺术家。

每天我在这两百平方米由仓库改建成的工作室里,手握电焊枪、眼戴护目镜,在一块块巨大的钢板前通宵达旦地忙碌。我的工作就是用电焊枪创作铁艺雕塑,这是一个很冷门的艺术行当,但创作出的作品却深受顾客的喜欢。

铁艺雕塑,冷硬、坚固,抽象、带有明显的符号元素。在街心公园的角落里,在某些颇具品位的高端人士家中,都可以看到我的作品。在这个城市里,从事这项艺术创作的人只有我一个,所以我从来不愁作品的销路,收入也算不错。

在钢板上进行电焊时,会产生强光与噪音,而我又习惯在深夜进行创作,所以为工作室选址时,我特别在意工作室的深色窗帘厚度与隔音条件。

现在我租用的工作室,是一幢五层高的废弃仓库,经过房东的改建后,变作了一间间两百平方米的房间,还特意安装了隔音板与纯黑色天鹅绒窗帘。

我租的是四楼的房间,我的邻居全是与我差不多的年轻艺术工作者。因为大家都喜欢半夜工作,工作时又爱抽点烟喝点酒,所以楼下的公交车站旁,有一处通宵营业的烟摊,还兼卖冰冻灌装啤酒,为我们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烟摊的老板是一对老夫妻,年约六十,我们都管他们叫烟叔与烟婶。

烟叔与烟婶交替在公交车站旁守摊,每人守十二小时,无论晴雨,从不收摊。见他们一把年纪还那么辛苦,所以住在这幢旧仓库里的艺术工作者们,也都很照顾他们的生意。

那天清晨,我刚完成了一座小型铁艺雕塑,是几把按真实比例制造的铁制手枪模型。严格说来,这不算雕塑作品,只是枪械复制品而已。这次订货的,是这座城市的体校射击队。为了训练队员的臂力,客户要求我按照真实比例制造出铁制模型,外观得与真实枪械一致,而且重量必须远远高于真实枪械。

体校要得很急,我忙碌了整整一个通宵,才将作品进行完最后打磨,并且刷上了一道机油。

按照客户的要求,我必须于上午九点准时把作品交到体校办公室验货收钱。

我没车,这条马路又很偏僻,几乎从来见不到空载的出租车,所以只能选择搭乘公交车外出。

因为机油还没干,我只能把几把手枪模型绑在一起,在外面裹了一层塑胶薄膜,又放在一只深色塑胶袋里,拎在手中下了楼。出门的时候我看了看挂钟,才清晨七点半。已是深秋了,外面天还没亮透,窗外黑魆魆的,渗着一股凉意。

毕竟手枪都是铁做的,虽然很小,但也挺沉的。只下四层楼,我却觉得手臂传来一阵阵酸痛,浑身是汗,一点也不觉得冷。一来到楼下的公交车站,我就忙不迭地把雕塑扔在了烟摊旁的地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用力甩着胳膊。

现在守在烟摊旁的,是烟婶。烟婶满脸都是皱纹,像干瘪的橘子皮一般。她看到我后,和善地对我说:小伙子,天凉了,你清晨出门可要穿厚一点哦。

我感激地冲烟婶笑了笑,然后准备摸钱在她那里买了一包烟。可掏钱的时候,我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忘带钱包了。真是糟糕,验货收钱的合同还夹在钱包里。我只好耸了耸肩膀,对烟婶说:不好意思,我得回家去拿钱包。

不过,我可不想再次拎着这沉重的塑胶袋再次上楼,那会让我的手臂再次酸痛难忍。于是我指了指扔在地上的塑胶袋,对烟婶说:麻烦您帮我看着这塑胶袋,我上楼拿钱包,马上就下来。

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吧?要是一会儿你下楼后说少了什么东西,我可不负责任!烟婶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呵呵一笑,说:没啥值钱的东西,就一堆铁玩意儿罢了。不等她再说什么,我就转身向旧仓库走去。要是再不抓紧时间,我就得迟到了。

其实旧仓库也有电梯,如果我乘电梯上楼,肯定会节约不少时间。可惜租用仓库五楼的,是一个制作金箔画的艺术家,他财大气粗,把整层楼全都租下了。因为金箔画的原材料价格不菲,那家伙担心有人见财起意,于是连电梯也一起包了下来。电梯仅能在五楼停靠,直通底层负一楼的停车场里。而且就连停车场也特意用木板为他隔出了一大块专用车位,有专用出口,直接与电梯入口挨在了一起。

虽然其他艺术家对此也有颇多怨言,但考虑到楼层并不高,所以大家也就忍了。

我花了七八分钟,从公交车站跑到四楼的工作室,取了钱包,再跑着下了楼。

刚出了楼道口,我就看到从马路街口那边出现了一辆公交车,正快速朝公交车站驶来,真是太巧了。我赶紧准备过马路,抬眼一看,却发现烟婶正蹲在地上,用手摸着我扔在地上的那只黑色塑胶袋,似乎正思考着塑胶袋里装的是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我头皮不禁一阵阵发麻,虽然塑胶袋里装的是铁制的手枪模型,但如果只是摸一摸,说不定烟婶会以为里面装的是真正的手枪。真是让人难堪呀,天知道她会不会以为我是贩卖军火枪支的不良青年?

可我也没时间向她解释,公交车马上就要进站了。我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过了马路,一把从烟婶手中拎过了沉重的塑胶袋。刚才过马路前,我就瞄了一眼那辆驶入马路的公交车,因为这条马路上行人稀少,车辆也不多,所以公交车的车速很快。以我的推算,当我拎起塑胶袋的同时,公交车也该进站了。

可当我转过头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公交车并没到站。与此同时,我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又听到烟婶传来一声惊呼:糟糕,不好了!

我抬眼望去,发现在不远的地方,发生了一起车祸。

那辆公交车与一辆厢式货车撞到了一起。厢式货车是从旧仓库的地下停车场里驶出的,看行驶的路线,正是从金箔画艺术家的专用出口驶出来的。

厢式货车刚驶出停车场出口,就被疾速驶来的公交车拦腰撞到了侧门上。

公交车的挡风玻璃全碎了,好在车上除了司机外,只有几个年轻的男乘客,虽然受了伤,但都不严重。但厢式货车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相撞的力度太大,侧门拧成麻花状,满地碎玻璃,司机满头是血地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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