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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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寿庚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想到,张弘范会大败而回,元军水师的战斗力他是清楚的,其中包括投降宋人的水师人员,以及蒲家赞助的海船和水手,纵横南海不在话下,怎么可能一天就全军尽墨。

“宋人有妖孽助战。”张弘范深吸一口气,还是将这个事实告诉了蒲寿庚,“本帅亲眼所见,有妖龙,有妖人,隔着千步距离能释放冰盘大小的火球,我军不能敌,非战之罪也。”

当日战斗结束后,张弘范只身逃走,数万人的水师,无百余艘战舰,只剩下一艘船,数十人,他知道广州城池弱小,挡不住宋军反攻,所以直奔泉州而来,蒲寿庚家大业大,还能凑出几百艘船,几万人马来给自己翻本。

他必须翻本,否则张家就彻底完了,折损了这么多兵马,自己以往的战功全部都得抵消进去,幸亏闽粤距离大都数千里遥远,等到战败的消息传到大都,起码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再等到皇帝的处罚决定下达,又是几个月时间,这个期间内,若是自己重建水师,打败宋军,一切就都可以挽回。

成败与否,全在蒲寿庚的一念之间。

老人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是纯正的闽南汉话:“张元帅,老朽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你当如何报答?”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什么都能当成生意。”张弘范心中鄙夷,一块石头却落了地,他干咳一声道:“蒲家需要什么,张某就能提供什么。”

“你还有什么?”老人狡黠的笑了。

张弘范有些愠怒,即便他一败涂地,依然是大元朝的蒙古汉军元帅,镇国上将军,江东道宣慰使,要杀蒲寿庚这条首鼠两端的老狗,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是他不能意气用事,杀了蒲寿庚,就再无翻盘的可能性。

他只能忍,忍着愤怒和憎恶鄙夷和这个鲜廉寡耻的生意人做一笔买卖。

第四十章 泉州之战

张弘范调整心情,向北拱手正色道:“某虽新败,还有陛下的信任,还有一方帅印,陆上数十万兵马,更兼钱粮无数,这些,不知道蒲大人可否看得上眼。”

这话就略带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别看我打了败仗,依然是大元帅,手上还有许多张王牌,水师尽损,但是陆上的步骑兵却毫发未损,我收拾不了南宋水师,还治不了你泉州城和蒲家么!

蒲寿庚淡淡一笑:“张元帅拥有的这些,我都看不上。”

张弘范怒了,压低声音道:“那你想要什么,莫非是张某的项上人头不成?”

他当然明白蒲寿庚不敢杀自己,但这个老狗很可能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比如索要整个福建行省的统治权,形成事实上的裂土封王,或者要求上百年不纳税,这些都不是张弘范能做主的事情,就算伯颜来了也得考虑一下,这老狗若是不开眼,真的提出这些,那就一拍两散,自己提兵来打泉州,抢了海船再去和宋军决战。

蒲寿庚盯着张弘范的眼睛说:“当然不是,我要元帅皈依真主。”

张弘范一愣,他是河北人,武将世家出身,自然不会信佛,对于道教也不甚了了,可以说除了权力和刀把子,他没有任何信仰,蒲寿庚是藩客回回,信的是天方教,大元朝的皇帝对于宗教的态度也比较模糊,奔着海纳百川的精神,来者不拒,不管是本土的道教还是天竺传来的佛教,亦或是西域的天方教,极西之地的景教,都可以在大都传教,但可以想象,如果汉军大元帅皈依天方教,势必能影响带动一批人,甚至影响到皇帝也未可知。

张弘范立刻明白了,蒲寿庚的野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他要把全国变成天方教的地盘,不过那就不是自己关心的事儿了,入个教门而已,又掉不了一块肉,这笔生意,可以做。

“成交,但是要在打胜之后再皈依。”张弘范伸出一只手。

“成交!”蒲寿庚和他击掌为盟。

达成协议之后,蒲寿庚命人献上礼物,泉州是东方第一大港,每年贸易何止亿万,蒲家两代执掌市舶司,自家还做着大买卖,家财富可敌国,光是宅院就有三百亩,楼台亭榭,花园假山,比大都的皇城还气派些,蒲寿庚的礼物很丰厚,也很不俗,珊瑚树,硕大的珍珠串,于阗美玉,还有成箱的金币,宋朝货币主要是方孔铜钱,并无金币,这些印着番人头像的精美金币都是来自远洋海外。

“蒲大人客气了。”张弘范只是略一拱手,照单全收,他并不贪图钱财,只是重建水师需要花钱,蒲寿庚的钱反正不干净,拿多少都不心虚。

收了大礼,宾主双方的关系就融洽多了,蒲寿庚陪着张弘范在蒲家花园里散步聊天,谈到泉州还有多少可战之兵时,蒲寿庚摇头道:“不足一万。”

张弘范大惊:“为何如此至少?”

蒲寿庚耐心解释,福建本是烟瘴之地,人口本来就不如中原江浙之地众多,这几年战争频繁,宋军和元军来回拉锯,自家也为了肃清叛贼,在泉州周围杀了许多人,那些不服王化的宋人都逃到深山老林里去了,想抓民夫都抓不到。

这些都是实情,蒲寿庚为了以绝后患,将泉州城内外忠于宋室的汉人都杀绝了,甚至连来自波斯的,不同教派的回回也杀了个七七八八,他本是来自大食的逊尼派,和来自波斯的什叶派乃是世仇,平时不好动刀动枪,这回借着平乱来了个大灭绝,昔日繁华富庶的泉州城,被蒲家杀的人头滚滚,被杀之人的家财房屋,全都成了蒲家的私产,大元朝只在乎港口和贸易赋税,死多少人才不在乎,现在报应来了,连兵都征不到。

“那能凑到多少战船,多少水手?”张弘范再问。

蒲寿庚说,泉州虽然是大港口,但并不是每天都有海船进港,海船是跟着季风和洋流走的,每年夏季是外船进港最繁忙的时候,冬季是放船出海的时候,泉州市舶司本来有上万艘船,可是被宋军劫走一部分,上个月又有一大批载着货物出海去了,蒲家本来自有的二百艘船,已经捐给朝廷水师,前日尽沉于崖山,现在还想拼凑出水师来,难上加难,就算把港内全部船只强行征用,也不过百余艘而已。

这也是实情,这年头海上贸易危险重重,海盗层出不穷,海船上的水手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换一身衣服就是水师,蒲家确实捐献了二百艘船和一万多人,这不都被张弘范这个败家子砸在崖山了么。

张弘范很郁闷,倒背着手说不出什么,蒲寿庚宽慰他说,此事急不得,只要再过几个月,成千上万的海船随着夏季贸易风抵达泉州,到时候要船有船,要人有人,要军饷有军饷,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能拉起一支水师来。

“那就有劳蒲大人了。”张弘范深深一躬,他深知这些事务没有蒲家的支持是做不了的,若关系处理不好,蒲家稍微使些手段,自己就万劫不复。

“下官背了菜饭,请元帅赏光。”蒲寿庚在前面引路,领着张弘范来到一处水榭,下人摆上菜肴,竟然没有酒水,张弘范恍然大悟,蒲寿庚是回回,教规不能饮酒,客随主便,那就不饮酒吧。

正吃着,从人来报,说是一支打着元军旗号的船队来到泉州港外,要求入港进城。

“定然是宋军假扮而成。”张弘范怒道,“当我等是痴儿么。”

蒲寿庚一声冷笑:“元帅随我来,看我怎么将计就计,诛杀宋狗。”

蒲家下人牵了战马来,蒲寿庚七旬老人身法矫健,翻身上马,与张弘范一起前往城头指挥作战,蒲家众儿郎也骑马跟随而去,放眼望去,尽是鼻梁高挺凹眼窝的色目人,蒲家在泉州繁衍生息,却不和汉人通婚,上百年来保持了血统的纯净。

一行人登上泉州城头,从东门城楼望过去,港口外足有三百艘战船,看旗号确实是元军的,甚至还有一面张字牙旗,宋军还真是胆大,冒充起张弘范来了。

“让他们进城。”蒲寿庚道,“咱们来个关门打狗。”

三年前,南宋流亡朝廷的船队来到泉州港,要求进城休整,补充粮秣,那时候蒲寿庚已经暗地里投降了元朝,他假意应允,请皇帝御驾进城,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哪知道诡计被张世杰察觉,双方冲突起来,张世杰抢走了蒲寿庚几百艘船,裹挟了数千名水手,而蒲寿庚则杀尽城内宋朝宗室和官员军士,第二年,张世杰再度围困泉州,足足攻打了三个月,尽管有泉州百姓的拥戴和士族的支持,依然没能打下泉州城。

此时张世杰也在船头眺望着泉州,他和蒲寿庚有一笔总账要算。

计策成功,泉州东门大开,迎接王师,张世杰派了前锋登岸入城,这支三千人的军队全都穿着元军盔甲,打着元军旗号,陆续登岸,整队,开进城内。

“蒲寿庚,我要亲手斩你的首级。”眼看大功告成,张世杰恨恨道,忽然远处三声炮响,泉州城门上的千斤闸落了下来,将几个倒霉蛋当场压成肉饼,城内大街两侧的房屋上,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城头上也忽然冒出各色旗帜和顶盔掼甲的士卒。

“不好,中计了!”张世杰恼羞成怒,下令强攻。

先行入城的部队被人包了饺子,几乎没能反抗就全部被射杀在街道上,城外的兵马没有准备云梯,也只能被动挨打,强攻不成只好撤退,但也折损了一千多人。

张弘范捋着胡子大笑,崖山之耻总算是报了一点点了。

计策败露,智取变成了强攻,水师攻城本来就不在行,也缺乏云梯、楼车等工具,只有用回回炮不断轰击城墙,用弓箭覆盖射击,就这样打了三天,不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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