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2)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近距离遇到这样的事,从最初的不怎么相信,到慢慢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再到对这怪异的一切深信不疑,其实只过了短短一天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很轻易的接受这一切,害怕是一码事,心里也产生了一种很难言说的兴奋感,这种兴奋感好像在告诉我说,你了解的太少,这个世界还有太多东西是需要你去认识的一样。
所以那天晚上,我跟叔父两人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挨到了天亮,这样才敢出门。
我把头探到大堂去看,和我们头一晚上看到的基本上没有区别,于是我就走到那个栓了铃铛的凳子跟前,发现一切东西都完好无损和昨晚一夜,唯独那个站在筷子上的小木人,却跌落到了水碗里,不仅如此,水里还飘着一丝红色的液体,并没有在水里晕开,就好像是木人流出来的血一样。
这个时候,叔父叫了我一声,让我过去看贴在门上的符咒,我凑过去一看,发现头一天才写下的符咒,此刻竟然有些褪色的迹象,符咒的边缘还微微卷边,我伸手摸了一下,竟然好像是经过高温烘烤后,原本又软又薄的符纸,变得硬了脆了许多。
一夜太平,现场除了这些些微的改变也并无异常。虽然我们无法确信这个鬼就真的被抓住了,但是起码这些迹象表明,道士做的这一切是有某种作用的。
于是我跟叔父说,那咱们要不要再去拜访一下那位道士?叔父点点头说当然要去。于是他带着我出门,趁着赶早市的时候,买了一筐鸡蛋和一只鸡,然后就朝着道士家里走去。
道士收下东西,然后请我仔细说了下情况,道士微笑着说,现在放心吧,那个鬼已经不会再在你家里出现了。贴在你家门上的那道符咒,暂时还不用取下来,等到第七个七天,也就是那个亡魂的尾七的晚上,再取下来烧掉即可,不过其他东西除了水碗之外,烦请你们找时间再给我拿过来就行了。
叔父连连感谢,接着就打算带着我离开,我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心里的好奇实在难忍,于是转身问道士说,请问这当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那个鬼就被消灭了?
道士楞了一下看着我,然后对我说,首先那个鬼并没有被消灭,而是被收走了,就收在那个小木人上。还需要做一系列超度的法事,才能给让它不再作怪。
小木人是一种扶乩的手艺,之所以雕刻成人的样子,其实就是专门用来给那些亡魂附身或者强迫亡魂禁锢在木人身上的办法,这些作怪而被收走的亡魂,等到我回收供奉,作为我的兵马使用。
兵马?什么叫兵马?我忍不住接着发问。道士大概是很久没人这么仔细的问他这些,他看上去有些高兴。可能绝大多数找到他的人,都遇到了一些自己解决不了,甚至超出认知以外的麻烦事,然而当事情解决之后,通常也都如我叔父一般,给一定的酬劳之后,就离开了。
从道士的表情上来看,虽然我这样贸然的发问是一种不礼貌的行文,但是他却非常乐意接受我这样的不礼貌。
道士开始眉飞色舞的跟我解释说,所谓的兵马分为上下坛,而道士和巫师的区别也在于这上下坛,道士是从“官兵”到“猖兵”都要掌握,儿巫师通常只有“猖兵”。
这次你们家被枪打死的这个人,首先是暴死,也就是说,在死之前他是不认为自己此刻会死的,所以这样的死法带着强烈的戾气,这不,头七那天应当是回魂留恋人间的最后一个机会,他没有去爹妈家或者回自己家,而偏偏回到自己死掉的这个地方,还显形作怪,这带着怨气的亡魂,一旦收服,也是猖兵一列。
其实他说的这些我听得云里雾里,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甚至连那些字我都不明白怎么写。道士接着跟我说,一般来讲,出了精怪或是死人频繁的地方,属于地气不好或是地气太好。分列两个极端,这样的地方就很容易收集到猖兵的兵马。
那个木人算是引诱其上身的工具,因为亡魂没有实体,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人主动献身让它来附身的话,任何人形的东西,它都有可能会迫不及待的钻进去。贴在门上的符咒和压在碗底的八卦,其实都是对亡魂有震慑和伤害作用的,不过那道符咒的含义,确实在迷惑亡魂,让它看不见那个八卦,否则它是断然不会自己往里钻的。
混合了香灰的米,因为香灰是我日常供奉兵马的时候积攒下来的,等同于亡魂们的剩菜剩饭,这些东西是可以被亡魂最先察觉到的,将这样的米泡在清水里,取的是五行合一的含义,迷惑亡魂忘记原本被抓住的危险,从而更加大胆。胆子越大,它出错的几率就越大。
道士越说越来劲,虽然十有八九都是我听不懂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不懂,但却觉得特别厉害。
他接着说道,而碗上的筷子就更加简单了,在前面的一个接一个的陷阱后,那个亡魂肯定会附身在木人身上,但是当它刚刚一附身,木人就会因为踩不稳而跌落,落下的地方,正好就是那个水碗。
水是有禁锢灵魂的作用的,亡魂如果在水里,没点道行还真是别想轻易逃走,这就是为什么淹死的鬼魂永远不会单独出现在没有水的地方,永远都只能在有水的地方害人。
当木人跌落,水里的香灰和米就会对亡魂造成伤害,这个时候它就会想要挣扎,却逃不出这小小的水碗,鬼魂挣扎的时候回因为能量大小的关系触发到铃铛,发出声音,于是我们就知道,铃铛响起来的时候,这个鬼魂如果不是力大无比或者道行深厚的话,基本上就抓住了九成九。
我又问道,那木人流血又是怎么回事?那个碗里头可连红色的东西都没有呀。道士哈哈大笑着说,小伙子,那不是血,那是鬼魂想要逃走却没办法,于是变化出来一种让咱们看好像血的东西,因为这个时候鬼魂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死态了,我想请问你一下,当天那个大头兵开枪打死他的时候,中枪的位置是不是就跟你看到木人流血的位置一样啊?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于是我点了点头。道士说,也许你们当时听到的铃铛响动,只有短短的时间,那是对于咱们活人而言,不过对于亡魂来讲,那个时间就非常长了,水是一个相对隔绝的环境,所隔开的,就是人间和阴曹地府了。木人最终流血,那说明它始终没能挣扎过,最终还是认命了。这里的认命,说明它清楚地回想起自己死时候的样子了。
我愣了很久,道士的一番话看起来很深奥,但是一一印证后,发现的确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不由得让我有些崇拜。也许是看到我认真的表情,道士得意洋洋的说,这十里八乡我也算是老一辈的道士了,如果没点真本事傍身,你们又怎么会找得到我,知道我能够帮你们呢。
这个时候叔父骂我说,臭小子,你不要总是问这问那的,你又搞不懂,别惹大师心烦!于是我给道士挥手说了再见,朝着叔父走去。走到门口我问道士,那我今后可以常来你这里玩吗?
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明白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动机让我说出了这句话,而在那之后的许多年我也不曾思考过我会不会因为这句话而后悔。
道士迟疑了片刻跟我说,不管你是不是来玩,都欢迎你来。
第四章 .萍水之缘
也许当时年幼,阅历浅。我并没有察觉到道士这句话别有深意。
只是在跟着叔父回茶馆的路上,叔父问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个道士特别厉害呀?我点点头说,他懂好多咱们都不懂东西,当然厉害了。叔父哼了一声说,这有什么了不起,他还能比我懂怎么泡老荫茶?
说完叔父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跟着傻笑,因为那是叔父第一次在我面前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话,看得出问题解决了,心情不错。快到家的时候叔父又对我说,既然你觉得那个道士这么厉害,那这些东西就让你送回去给他算了。
我也爽快的答应了。叔父接着说,如果你和道士再说话,他问你有没有兴趣跟他学习,学他的这些手艺,你愿意去学吗?叔父说完这句话就看着我,似乎在从我的双眼里找寻答案。我这才知道,原来叔父这么问,是因为道士那句“不管是不是来玩都欢迎你”,听出了端倪。
可是我却没有这样去想过,于是我有些慌张,不知道怎么回答叔父。叔父接着说,我跟你父亲并不亲,跟你母亲也是数面之缘,你父亲死后我都是好久才收到消息,既然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咱们虽然不同姓,但却是血脉至亲。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照顾你。
话题突然有点严肃了,我开始低着头不说话。这个习惯是小时候上私学,被先生骂的时候养成的,以至于我在面对那些我束手无策的情况的时候,我常常会选择低头沉默。
叔父接着说,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却还没娶媳妇。我爹在解放前是做粮食生意的,有一个米铺子,战乱的时候给抄走了,留下点钱就死了,好不容易挨到了解放,手里还有些金条银票,银票想要折现发现亏了太多,金条也只能卖去黑市,运气好不被抓到,抓到了能抄的都给你抄走。
好不容易攒了那么点钱想要做个小本买卖,将来能娶个老婆,眼看着日子要好过点了,我娘,也就是你奶奶又去世了。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咱们虽然疏远,但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人了。
叔父看上去有些伤感,我也一言不发。叔父说,可我没别的本事,就守着这么点破房子开个茶馆,饿是饿不死,但也没什么出息,如果你留在我这儿,将来顶多是接手我的茶馆继续做下去,否则到那天之前,你都只是个打杂的小伙计。可你才十七岁啊,正是好时候,现在也不打仗了,你如果去上学又晚了,如果你母亲把你托给我,却让我白白耽误你的年轻,这也的确让人很惋惜。
叔父顿了顿接着说,今天那道士,如果我没有会错意的话,他也许有可能想要收下你当学生,所以我问你,如果他收你,你会愿意学吗?我抬头望着叔父,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我觉得我内心是愿意的,但是我又不想丢下叔父不管,非常矛盾。
叔父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好好思考,道士这个行业在过去是很受人尊敬的,但是现在变了天,可就不一定会被人尊敬了。但是如果你趁着年轻踏踏实实去学一门手艺,能够解决吃饭穿衣,能够活得不比其他人差,总好过每天当个小杂工,混吃等死的好。
这段对话到这里,也就突然停止了。叔父既没有接着说下去,我也因为内心矛盾而并未立刻表态。
所以那天回了茶馆打扫了那满地的碎瓷渣子,直到吃完晚饭,我和叔父回屋之前,叔父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明天咱们要开门做生意了,歇了这么多天,应该也不会太忙,你睡个懒觉吧,睡醒了以后,就把这堆东西给那个道士送过去。
由于叔父也是从他人那里打听到道士,从见面开始都一直“师傅”、“道长”相称,所以我和叔父都不知道那个道士叫什么名字,道号怎么称呼。
而当天晚上,我的确睡了个懒觉,因为前半夜我反复思考着道士和叔父那些意味深长的话,根本就无法入睡,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午饭了。
吃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叔父问我,你是下午给道士送过去,还是改天再送?我想了想说,下午我就送过去。
当天下午,我带着道士留在茶馆里的那些东西,去了道士的家里。
道士问我,你叔叔说怎么没来?我说,现在店里的麻烦事解决了,茶馆又开张了。道士哦了一声,将我带回去的东西一一收拾好,只是那个木人,他拿着走到祭坛前的蜡烛跟前,将木人在上面翻着面花了几个圈,然后在木人的脖子,手,脚上都缠上了红色的线,接着把这红色的线绑在一根筷子上,接着靠在香炉边上。这时候我才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香炉。
香炉放在一个朱红色漆面的高脚台上,香炉的两侧是手腕那么粗的两根大蜡烛,香炉前有三个白瓷酒杯,酒杯里装了液体,那应该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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