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2 / 2)
朱常汐一直愣愣地盯着于慎行,张着嘴空念,并不发出声音。他双眼放空,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屁股一直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双手在桌下一动一动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于慎行于堂上看得清楚,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嫡子确非聪慧之人,可到底是嫡子啊。
不能越过礼法去。
他在心里一顿,停下了领着皇子们念书的声音,点了朱常洛的名,“大殿下,请问其中的‘机心’一词,是何意?”
朱常洛茫然地站起来,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其实原本于慎行在前几日就要求过他们预习这一篇,但朱常洛没放在心上。他现在住在坤宁宫,日日与朱常汐上下学,见不到往日朝夕相伴的母妃,夜里都在独个儿躲在被窝里哭,哪里还想着功课这回事。朱常汐是个不灵醒的人,他不记得,但是内监会记得,报于王喜姐后,中宫就一直督着自己儿子背。
王喜姐倒也不是把庶长子给抛到脑后去了,只是心里总有个亲疏之分。朱常汐在读书上实在没天分,为了监督儿子,她已是耗了十二万分的心力,等陪读下来,一身淋漓的汗,早就忘了问朱常洛到底做没做功课。
于慎行早就从朱常洛方才磕磕绊绊的声音中听出他并未做预习,所以特地点了他的名起来回答。见朱常洛答不出,摇摇头,“下回好好做功课。”
朱常洛面色微红地点点头,坐下后神思又开始恍惚了起来。
宫中不乏耳报神,朱常洛今日在学上的表现不过一日就传遍了宫里宫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生生打了那些不断夸赞朱常洛聪慧勤奋的立贤派的脸。
朱翊钧刚叹了一口气,觉得消停了。另一边要求以礼法为重的奏疏似乎觉得这是个敌弱我强的好机会,疯一样地不断写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地提出册立嫡子才为正道,企图将朱翊钧的心拉往自己这边。
其中最为激动的就是顾宪成,恨不得拉着同窗好友弹冠相庆。没错,他是没进翰林院,可哪有怎么样?大明朝又不是没出过不是翰林院出身的大学士。
第二日,国子监祭酒黄凤翔抱着《学庸》进门。“今日臣要抽查,看看殿下们上月已经背过的《学庸》可否牢记于心。”他板着脸,“一个个背,谁也不许侥幸。《学庸》乃是《四书》之二,诸位殿下务必要倒背如流。”
黄凤翔是按照皇子们的位序点的,从朱常洛再到朱常溆。头两个都背得极为顺畅,下一个就轮到朱常汐了。他站起来,起头两句就是,“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
黄凤翔摇摇头,一脸温和地提点,“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朱常汐知道自己背错了,顿时脸涨成了猪肝色,跟着黄凤翔起的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物有本末……”
黄凤翔再次提醒,“知止而后有定。”
朱常汐挠挠头,跟着往下背,“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
后面倒是有些顺溜了起来,黄凤翔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还没顺溜几句,朱常汐就从“知所先后”直接跳到了“先致其知”,中间一大段全都没了。黄凤翔丝毫没有不耐,一字一句地纠正,连着下一个要背的朱常洵都复习了一遍。
等这篇《大学》背完,朱常汐已经快哭出来了。他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今天自己丢了大脸。黄凤翔也是出了一身的汗,还安慰朱常汐,“殿下无事,莫要苦恼。往后每日背一遍,就能熟记于心了。”
朱常汐激动地点点头,觉得黄先生待自己真好,一心为了自己着想。
午后,皇子们课间休息用午膳。贴身服侍朱常汐的两个小太监就没了一个。朱常溆耷拉着眼皮,装作没瞧见,自己领着弟弟在一旁吃饭,不时将自己不爱吃的东西挑出来放进朱常洵的碗里。朱常洵是照单全收,一口不落地全吃了。
内监是借着午休时候,赶着回了坤宁宫,将上午黄凤翔的做派统统回报于王喜姐。
王喜姐听罢,一拍桌子,怒道:“老贼!竟拿我儿作妖!”如果她没猜错,此时朱常汐的愚笨早已传了开去,而黄凤翔手不沾血,还能博个宽和耐性的好名声。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朱轩媖赶忙过来轻拍母亲的背,细声细语地道:“母后莫要气恼。”她已快九岁了,作为朱翊钧所有子女中最年长的一个,也是最明事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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