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二十六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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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在睡梦中回到本丸,头疼欲裂。

一双手扶起我的头,让我靠在他的膝盖上,戴着手套的手掰开我的嘴,一碗甜甜的蜂蜜水就灌进了肚子里。

我费力睁开红肿的双眼,看到了一双紫色的眼睛。

“波本……你……”

“哦?是叫波本吗?”药研藤四郎低沉的声音响起,“是他灌了你那么多酒吗?”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被药研藤四郎按回他的膝盖上。

他脱掉手套,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眼睛,把粘在眼睫毛上的脏东西清理掉。

是从小把我带到大的药研呢……总是很认真地照顾我、帮我包扎伤口、安慰我的药研呢。

我又想起了赤井秀一,悲从心中起,抱住了药研的腰。

“怎么了?”他拍着我的背,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我,一如从前每一次,“是在现世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喜欢的人死掉了。”我低低向他倾诉。

药研藤四郎长长叹了声气,把我更紧地搂进怀抱里。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岂有长存不灭者?”

药研藤四郎引用了织田信长的辞世句来安慰我。他是信长公的护身短刀,在本能寺与信长公一起葬身火海,直到公元二二零五年,才被召唤,本灵和时之政府签订契约,降下无数分灵,化为刀剑男士,与审神者一同战斗,维护正确的历史,不被心怀不轨之人篡改。

“但是……药研有想过,改变历史,救下信长公吗……”

药研藤四郎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他说,“这句话,你不是从小听到大,早已铭记在心吗?”

“但是信长公尸骨无存,所以有人传言,其实他并没有死。如果偷偷把他带出来,藏到本丸里,直到他老死,或者把他送到未来,是不会影响历史的吧?”

“花音,”药研藤四郎的声音沉了下去,他甚至不再叫我小大将,“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这样做的审神者,无一例外,全都暗堕成历史修正主义者,被我们所铲除。究其原因,是他们以公谋私,利用职权,做了不正确的事。”

我不说话了,药研藤四郎让我去洗漱,然后我就被叫到了大广间。

大广间很大,但只有妈妈和我两个人。

“跪下。”妈妈坐在首座,声音很严厉。

我站着不动。

妈妈看着我,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就笑了,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快成年了,胆子肥了?”她向我走近,“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我握紧拳头,硬着头皮,顶撞妈妈。

妈妈用手指隔着半米点了点我的胸口,然后排山倒海的灵力就压了过来,我双膝一软,直接被压倒在地上,胸口发闷,冷汗直流,呼吸不上来。

“有人死了,你想救他,是不是?”

我咬着牙,不说话,调动灵力抵抗妈妈磅礴的灵压。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妈妈不仅是妈妈,还是统领一百个刀剑男士的审神者。

“药研知道得并不清楚,那些试图救下死亡成谜的历史人物的审神者,明明没有违反那些一板一眼的规则,属于钻了条文外的漏洞,却还是无一不暗堕,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努力理顺呼吸,让灵力顺着我的血液在身躯内一圈一圈地运转,试图减轻周身的不适。

“虽然那些历史人物的死亡没有被目睹,尸体没有被发现,我们无法认知到他们是生是死。但事实发生,是生是死,总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在绝对正确、永远自洽的时间与空间面前,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而钻了漏洞的审神者,主动改写他人的命运,就背负了一份因果。终有一天,这份因果会偿还,他们身上逐渐染上时间溯行军的黑气,暗堕成我们的敌人。”

“那这份因果又是怎么偿还的呢?”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我不服气地问道。

“或许是他们无法控制被自己救下的历史人物的行为,捅出了大娄子。或许是他们自己常在河边走,终于染湿了鞋袜,触犯了规则,毕竟谁能准确地知道,哪些人是真的死亡,哪些人是薛定谔的死亡?又或许是那位历史人物过于重要,沉重的因果被生生转嫁,在他穿越时空时将他卷入乱流,粉身碎骨。”

“所以……你也不是确切知道……会发生什么。”

妈妈吃了一惊,因为我顶着她的灵压,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定定地看着我:“是的,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敢玩弄伟大的时间和空间。所有既定的规则,都是用鲜血和泪水小心翼翼试探出来的。我只能告诉你,那些发生过的例子。”

“就没有审神者的亲朋好友意外身亡,他穿越时空,拯救自己的亲朋好友吗?不说历史上的人物,就说身边的人!”

“花音,”妈妈说,“有个审神者穿越时空,救了自己车祸身亡的妻子,最后暗堕成丑陋的溯行军,被妻子抛弃,被我们追杀。你想做这样的事吗?尸骨无存,死亡没有被目睹,哪有那么常见,正好发生在你的身边?就算有,你要冒这种风险吗?亲朋好友的人生,也是历史啊,虽然没有我们守护的历史那么久远,那么重要,因果那么深,但也是一份因果。”

“但亲人的因果是互相分摊的。”我辩驳,“而且因果不可捉摸,你没办法说,救了人,就一定会出事。不然为什么时之政府成立这么多年,到现在,都没有堵上漏洞?毕竟你说了,所有的规则都是摸索出来的。”

妈妈似乎被我气笑了:“好啊,你很行啊,你是有备而来。我说服不了你,也教训不了你,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你也快成年了,你要自己承担后果。”

说着,她把压制我的灵力撤掉了,我的身体一下轻了不少,连呼吸都畅快了。

妈妈转身离开了大广间,我犹豫了一会儿,追了上去。

“妈妈!”我叫着她,拉住她的袖子,“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我不一定真的会去做。”

她哼了一声:“你现在有这种想法,以后就会去做的。”

“不一定!”我大声声明,“你不知道的!”

妈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站直了身体,任她打量。

然后她叹了声气:“唉,我把你生下来,你就是来折磨我的。”

她松口了!我喜出望外,扑了上去,抱住她的腰:“我就知道妈妈对我最好了!”

我的身上全是刚刚灵力对抗留下的汗水,妈妈装作嫌弃地把我推到一边。

“一边去,”她说,“我还在生气呢。”

这一次回来,我没有再去找阵平和研二,而是在本丸待着,三天两头去时之政府的图书馆,借阅各种卷宗和书籍。被妈妈说的因果勾起兴趣,我翻阅了无数案例,确定了一点:因果就是虚无缥缈的。暗堕的发生,除了那些明知规定还故意违反的,比如改变有证人目睹的死亡,改变有尸体留存的死亡,其他的,全是因为各种各样无可奈何的现实原因和凑巧的意外,被推着一步一步走到那个无可挽回的结局。因为是灵能者,因为和神明打交道,所以大家对此十分敬畏,认为这种一连串的巧合所导致的连锁反应,就是因果报应。

这么想着,我说给妈妈听,被她狠狠打了一下头。

距离成年生日还有一个月,狐之助送来文件,问我愿不愿意做审神者。我思考了三天,填了否。

“也好,”妈妈知道我的选择时,正在喂鱼,她看着金鱼游来游去,鱼食落在水里,溅起水花,“你有那种可怕的念头,要是做审神者,我真担心下一次相见,就是在军事法庭上。”

我嘿嘿一笑。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她问我。

我说现世的人十八岁后都会去读大学,我也想去读大学。

“可以呀。”妈妈点头,“读大学,挺好的,我支持你。”

去找阵平和研二,和他们一起读大学,我可以读历史。我盯着水塘里游来游去的鱼发呆,开始幻想以后的生活。

“你要是想做什么,只要不违反明确的规定,就去做吧。”

突然,妈妈的声音响起,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

时值黄昏,妈妈的脸笼罩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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