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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铎没看到内容,但已经从众人凝重激愤的脸色中猜出了几分。吴道济继而说道:“自汉建国以来,使相忠心耿耿辅佐两位皇帝,功在社稷。现今汉帝听信谗言,诛杀忠臣,背信弃义。使相可知刘寅大人以及其满门,都已经被诛!”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更坚定了在座众人的决心。若是将来下场跟刘寅一样,为何不趁现在反击?

张永德率先说道:“使相,事已至此,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汉帝不仁在先,我等难道甘心被他所戮?依末将看,不如联合宋,胡两位节帅,直接引兵南下吧!成与不成,总要搏一搏!也许使相才是天命所归啊!”

其余众人无不附和,慷慨激昂地劝说。

只有跪在最后的赵九重轻声说了句:“可使相家眷悉数在京。若使相起兵,夫人和公子该怎么办?”

萧铎一直没有说话,便是在顾虑这件事。他的妻子和母亲都在汉帝的手下,他虽然也想直接打去京城,杀了汉帝,但实在不能置家人的生死于不顾。眼下,他们就算按兵不动,汉帝未必不会拿萧家上下的性命相要挟。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进退两难,难以抉择。

一时间,厅堂上的人都没有说话。这是非常艰难的处境,谁也不能替萧家父子做决定。

此时,有一名女子被侍从引来,她径自走到萧毅面前抱拳道:“使相,民女罗云英,有要事禀报。”

萧毅第一次见到罗云英,只觉得从容冷静,巾帼不让须眉。他让众人在原地稍待,自己带着罗云英去了书房。

四下无人之后,罗云英把一枚金簪跟一封书信递给萧毅,压低声音说道:“二公子和薛姨娘已经安全脱险,藏在安全之处。使相不必忧心他们。至于在京城的夫人和少夫人,我们的人,也在设法营救。”

萧毅听了之后,沉重的心为之一振,只觉得麻痹的四肢恢复了些许知觉,他看着那枚当初作为柴氏嫁妆之一的金簪,还有信上娟秀的字体:“夫君当以汉室江山,黎民百姓为重,不必顾虑我等。天命所与,不取必悔!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萧毅抬手按着眼睛,堂堂七尺男儿,已过不惑之年,竟失声哽咽。

……

萧铎坐在厅堂中,听着耳边众人的议论纷纷,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口闷气。如若是从前,他赤条条地来去,何曾会顾念自己?但此次东征,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跟父亲固然可以共赴死,但接下来,汉室必定分崩离析,强虏袭境。到时大汉乱做一团,中原覆灭,他们便是千古罪人!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手背上青筋暴起,掌心都被指尖压痛。这个时候赵九重走到他面前说道:“军使,请借一步说话。”

萧铎跟着赵九重走到外面的院子里,日光照在身上,也不能将他晒暖。院里的老树枯枝上停着几只寒鸦,发出几声低沉的叫声,更添压抑。

“何事?”萧铎现在无心与赵九重多言。

赵九重跪在地上,经历过烽火的年轻脸庞,显露出几分超越年龄的成熟和坚毅:“属下愿带领一支队伍,潜往京城,伺机救出夫人和少夫人!”

萧铎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低头难以置信地看他:“你可知此行会有多危险?”

“知道!使相和军使的一身干系重大,不能轻举妄动。但属下贱命一条,并不值钱。但求能为使相和军使分忧!”赵九重朗声说道。他固然想要立功,想要争先,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若不去这一趟,必将后悔终身。

萧铎亲自将赵九重扶起,重重按着他的肩膀,良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回来的路上,萧铎听说了关于这个赵九重的许多事,包括他争功冒进,拼命为自己争取机会。萧铎知道想要出人头地这些都不算错,何况赵九重的确英勇,连周宗彦都对其赞赏有加。

可此刻,明知道那是虎穴,赵九重仍能毅然决然地请命,这份勇敢,让他刮目相看。

李延思和章德威站在门边,看着院中的两个人。

“使相和军使如今犹做困兽之斗,赵九重现在站出来,今后在他们两位的心里,分量自然是不一样了。果然如你所说,他不是池中之物。”李延思客观地说道。他也忧心京中的情况,但孑然一身,虽知道萧铎的心情绝不好受,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好在顾慎之和李重进还留在京中,万一发生何事,萧家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章德威看了李延思一眼,闷闷地说道:“老李,你别酸。他拿命在博前程,虽然有些急进,但敢付出旁人不敢付出的代价。便是你我,也未必有此魄力。哪怕今后军使待他不一样,也是他应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吐槽我没关系,我也蛮喜欢看吐槽大会的(奸笑)

第84章 逃

邺都那方几日没有动静, 在京城的汉帝开始坐立难安。他又开始反复做之前那个血腥的噩梦, 这回梦中要杀他的人很多, 包括刘寅。

外面刮了一阵大风, 将窗子吹得“砰砰”作响,随侍宦官连忙跑进来将窗子关牢。可汉帝本就入眠不深, 被这阵响声吵醒,直接披了衣服从龙床上坐起来。

“今夜风这么大?”汉帝问道。

随侍宦官回道:“正是。京中不知为何失火, 因为风大, 差点烧到了御街上。开封府已经派人全力在灭火了。”

汉帝失神片刻, 只觉得这场火犹如上天的警示, 揉着额头闷声说道:“端碗参汤来给朕。”

随侍宦官立即跑出去传, 过了会儿, 宫女战战兢兢地把参汤端进来,汉帝喝了一口之后, 皱眉道:“这样的参汤,你也敢端来给朕喝?来人啊, 把她拖出去!”

“皇上饶命!”宫女连忙跪下来请罪,汉帝置之不理。

这些日子已经有好几个宫女宦官因为小事而被责罚了。

随侍宦官跪在旁边, 抖如筛糠,生怕汉帝迁怒于他。若非这是不能丢的差事,他早就逃命去了。

汉帝气愤地穿衣, 而后走出滋德殿,在夜风中沿着横贯东西的高大隔墙走着,前方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后面宫人打着灯正要追过来。

汉帝斥道:“谁都别跟来!”

那些脚步声骤然停了。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这么久,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直走到御湖边,夜色苍茫,浮云灭没,整个汉宫陷在沉寐之中。不知多久,汉帝觉察到身边有了光亮,微微侧头,看见韦妡提着灯笼找来了。

“皇上深夜在此,也不怕着凉。来,快穿上。”韦妡将手中的大氅给汉帝穿上,汉帝长叹了口气:“你怎么不睡?是怕朕一人孤独么。”

韦妡闻言,柔和笑道:“皇上何出此言?您是大汉之主,身边自然有忠臣良将和万千子民,怎么会孤独?”

汉帝朝天大笑两声,喊道:“忠臣良将皆欲取朕性命,万千子民皆恨朕入骨,朕这个大汉之主,当得如斯可悲!”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御湖上回荡着,传来余响。

韦妡喃喃道:“皇上可是为了使相父子不肯进京一事烦心?”

汉帝凄凉地说道:“舅父与朕打赌时,朕是不信的。可眼下,他父子二人拒不入京,分明已经生了异心。朕竟还在想,萧毅或许有何难言之隐。因朕不信!朕会信任何人要反朕,独不信他会!”

韦妡身形稍稍一顿,忽然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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