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旁边观礼的人群中,几名身穿汉人服饰的男子低声交谈。为首的男人双手抱胸,目光直直地投在韦堃身上。
韦堃别无选择,下令道:“来人啊,将韦姌给我关起来!”
……
巫神庙地下荒废的酒窖里,温度比地面还要低上几分。韦姌身上的衣裳单薄,抱着胳膊连打了两个很响的喷嚏。似有一只夜行的老鼠被她吓到,“吱吱”乱叫着逃开了。
韦姌无奈地笑了笑,手指在地上随意地涂画着。从来到这里,她不仅拥有了这身体的全部记忆,还看到过三次不可思议的画面。第一次是她在溪边浣衣时,看见了自己水中的倒映,眼前铺展开一个画面:一间宽敞的屋宇,陈设考究,里头有红纱帐,乌木床,正在轻轻晃动。一只芊芊玉手从红帐中伸出,然后另一只粗壮的男人手臂覆在那玉手上,十指紧扣。
画面到这里就消失了。她当时面红耳赤,只当是幻觉。
第二次,是两年前在山中遇见奄奄一息的公子均。他当时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衣貌蒙尘。韦姌本不愿多管闲事,忽然眼前又出现一名男子,身着锦袍,有若芝兰玉树。她便鬼使神差地救了那人性命,没想到他竟是后蜀国主最宠爱的小儿子孟灵均。因其才貌双绝,高情远致,世人习惯称之为公子均。
两年以来,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出现过。韦姌只当那些都是巧合。直至今夜之事再次证实了,她或许能够预见未来。
韦姌头疼地想,拥有这种能力实在算不得一桩好事。这是个尚且停留在“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时代。乱世之中,各国君主都需要神技来一统天下。可一旦乱世终结,神技就成了统治者的隐患。前朝那位同样出身于九黎的国师最后死于非命,便是最好的例子。况且韦姌这半吊子的神技,也不是她想施展就能施展的,一切都得凭天意。
韦姌再次叹了口气,在地上画了个大叉。这件事,她还是隐瞒不报比较好。
也不知道嫱姐姐现在如何了?下午她看见王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韦妡又在旁边撺掇,她脑子一热,便替王嫱去了巫神庙。但她并不后悔。王嫱生性胆小懦弱,从前听到萧铎的名字就瑟瑟发抖,如今要她去抽签嫁给萧铎,自然是吓出病了。她们有一同长大的情分,韦姌不能坐视不理。
况且后汉这次来者不善,说是求亲,更像是胁迫。后汉的使臣王汾表面上看只带了三十兵士上山,但九黎山脚下不知还驻扎着多少兵马。一个弄不好,九黎便会招来祸端。
后汉建国的时间不长,雄踞于黄河腹地,军事实力强大,连北方骁勇好战的契丹都不敢轻易南下。权臣萧毅更是个说一不二的铁血人物,民间甚至有歌谣传唱:汉有萧使相,不识刘君王。
萧铎虽然只是萧毅的养子,但萧毅一向对他视如己出,极为看重。萧铎娶妻,自然不会选一个病怏怏的新娘子。
韦姌正想着,酒窖顶上的石门忽然被打开了,有一个人从石阶上快步走下来,墙上的影子十分高大健壮。
待那人举着火把出现,韦姌轻轻叫了一声:“阿哥?”
黑暗中男人英俊的脸庞渐渐清晰,他将火把插入壁上,俯身抱住韦姌:“夭夭,叫你受苦了。”
“阿哥,我没事。”韦姌拍了拍他的背,“倒是叫你担心了。”
韦懋(mào)双手捧着韦姌的脸,她整个人美好得如同春日枝头新绽的一抹桃花,甚至连那灼灼其华的桃花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丽。
这样的人,怎么能送去给萧铎糟蹋?韦懋忽然抓着韦姌的手说:“走,阿哥带你出去!”
“不,阿哥!你不能这么做!”韦姌弯着腰试图阻止韦懋拉她,没想到韦懋直接将她扛到了肩上。为了防止她挣扎乱叫,韦懋还特意将她击昏了。
“夭夭,暂时委屈你。”韦懋扛着韦姌大步往前走。
这时,石阶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几个九黎的大汉冲下来,带队的青年伸手阻拦道:“懋……大祭司,您不能把夭夭姐带走!”
“王燮(xiè),你要拦我?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夭夭嫁到邺都去,嫁给那个姓萧的魔头?”韦懋皱着眉说道。
王燮双手紧握成拳,一时没有说话。他是王嫱的亲弟,与韦姌同年,只略小几个月,他们自小一同长大,感情甚笃。他知道那个萧铎,绝非良人。
萧铎时年二十四岁,任天雄军指挥使,领邺都留守之职。天雄军是后汉最强大的牙兵,战场上无往不胜。萧铎年纪轻轻便拜将,本事自然了得。
但去年,他的原配妻子被蜀人所掳,不幸身亡。他为了给妻子报仇,攻下了后蜀的盐灵二州,还下令将俘虏的数千蜀兵在天水城外全部坑杀,过程骇人听闻。之后,萧铎还将战俘中的数十名蜀人少女赏给部下们玩弄,那夜军营里惨叫声不断,宛如地狱。第二日那些少女们不堪其辱,纷纷自尽,尸首在营前累成小山。
王燮无法想象若是韦姌嫁过去,萧铎会如何对待她。后蜀和后汉已然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怨,后蜀的公子均又那样喜欢韦姌……
思及此,他侧身让开:“大祭司带夭夭姐走吧。你们谁都不准拦着!”
韦懋拍了下王燮的肩膀:“谢了,兄弟。”然后就扛着韦姌走上了石阶。
第2章 逃跑
韦懋刚走出巫神庙,便看见韦堃沉着脸站在殿门外,身旁还站着韦妡。
“懋儿,你要做什么?”韦堃沉声问道。
韦懋不敢看韦堃,移开目光:“阿爹,我不能让夭夭嫁给萧铎。萧铎比她大那么多,又生性残暴。夭夭嫁给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韦堃闭了闭眼睛,声音沧桑:“夭夭擅自顶替嫱儿进了巫神庙,在众目睽睽之下抽中了签。懋儿,这都是天意。”
“可是……”
“没有可是!”韦堃拄着巫杖走过来,夜色中,他混沌的眼神似乎含着几分悲切,“听话,把夭夭送回去。”
韦懋急道:“阿爹,选别的巫女不行吗?只是要人联姻,何必非夭夭不可?何况那萧铎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做了多少残暴无道的事?夭夭跟着他,能好过吗?阿爹,您当真……舍得吗……”
韦堃不语,目光投向韦姌,心中百转千回。不久前,他收到后蜀的传书,说公子均马上要来九黎,此次必定是为了夭夭。所以,他宁愿让现在的妻子不快,也要叫韦妡去巫神殿抽签。哪知阴差阳错……当时汉使王汾就在场观礼,只怕此刻结果都已经传了出去。他纵然不舍,又能如何?
韦妡在旁边小声道:“阿哥,这又不是阿爹的意思,是阿姐自己去了巫神庙……”
“你给我闭嘴!我们家的事,有你说话的份吗!”韦懋吼了一声,韦妡连忙躲到韦堃的身后,委屈地说:“阿爹您看,在阿哥眼里我就是个外人。”
韦堃马上斥责韦懋:“懋儿,你怎么跟你阿妹说话的?”
“我只有夭夭一个妹妹。阿娘临终前要我好好照顾她,我绝不能食言!”韦懋坚决地说道,“哪怕拼着性命不要,我也要护她!”
听韦懋提起已故的妻子,韦堃只觉得心口一痛,要阻拦韦懋的决心忽然便动摇了。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萧铎,的确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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