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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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二丫是那种黑里俏的美人儿,肤色微黑却容貌俏丽。只是有点不会打扮,穿了一身紫色的袴褶,显得肤色更加晦暗。但她年方十五刚及笄不久,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皮肤柔嫩身姿窈窕,长发半拢梳着双鬟髻,系着紫色的绸带,另一半乌发散披在身后,长可过腰,发梢随着微风轻轻拂动,不时调皮地绕到身前。

此刻她静静立在银杏树下,一对黑漆漆的眼珠正瞧向季南山。桑榆回头,发现季南山亦是如此,正静静与她对视。有那么一刹那,桑榆甚至觉得她与那陶三丫一样,在这画一般的景致里,有点儿多余。

一瞬间,桑榆就觉得心里紧绷着的那股气儿散了,无影无踪,无迹可寻。第一次觉得,也许他们之间,有些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还是陶二丫先回过神来开了口,她的声音温柔而镇定,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南山哥,这是去哪儿?”说完又跟桑榆打招呼,因是初次见面她又是年岁小一些,敛衽行了个礼叫了声,“季阿嫂。”

桑榆回了个礼,也叫了一声“二丫妹妹”。见季南山犹自僵着不说话,便替他开了口:“正要往妹妹那儿去,家里没米了。”

陶二丫连忙道:“啊,阿婶在我那儿还存了小半缸,我带你们去取。”说完牵着三丫的小胖手,当先往村南边走去。季南山跟桑榆默默跟在后头,桑榆斜眼看了下,季南山的唇角抿得紧紧的,一路无话。

到了陶家并没有见到其他人,二丫解释道:“爹和哥哥下地了,娘带着嫂子去市集卖鸡蛋和绣品了。三丫有点儿闹肚子,我正打算带她去找溪和先生瞧瞧。”

季南山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三丫的头发,动作中带着亲昵。

桑榆抬眼打量着院子。陶家的房子还算不错,四间土坯正房扣着青瓦顶子,外墙新抹了泥皮子,看上去很新。典型的一门两户,中间两间各开了一个屋门,进门都是堂屋,也是待客的小厅,里间就是卧房。右边卧房窗户上,百子闹春的红窗花还没褪完颜色,想来应该是陶二丫哥哥和嫂子的新房。

乡下院子都很大,陶家院子左侧盖了三间厢房,一间较大的支着窗户,黑瓷瓮里插着两大蓬野花,正晒着太阳。陶二丫拿出钥匙,打开厢房中间的那道门邀请道:“进来喝口茶吧。”

桑榆提脚跟了进去,季南山略沉吟一下,也跟了进去。

这间厢房不大,正对门的墙面上挂了一副字,似乎是一篇文章,笔画挺连的,桑榆一时也认不全。字下面摆了张罗汉床,中间放了个小木几,几上摆了一个茶壶并几个倒扣的茶碗。屋子正中摆了个石制的熏笼,里面并没有燃什么香。左右靠着罗汉床,各放了两张桐油漆过的杌子,杌子中间摆着一个高脚凳,是给客人喝茶时用来搁置茶碗的。

陶二丫斟了茶递给季南山和桑榆,边介绍道:“这是今日新煮的大叶茶,喝喝看味道怎样。”

桑榆不知道这大叶茶是什么茶,抿了一口,倒觉得有浅浅的一丝果香。

陶三丫还惦记着前几日的鳝鱼,问道:“那些鳝鱼,你都吃完了吗?”

眼前的陶二丫进退有度,落落大方,桑榆虽是第一次见她,却也难起恶感。此刻听三丫提起鳝鱼,就想起来前两天跟小丫头抢地笼的事情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回道:“鳝鱼都让你季阿婶换了油盐了,我也没吃着。”

陶三丫果然大乐,拍掌笑道:“活该!要是给我带回来,二姐做好定给你们送去两条。”

桑榆抿抿嘴,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陶二丫倒喝斥了妹妹一句:“三丫,又满嘴胡说了!找打!”陶三丫吐吐舌头,爬到罗汉床上去,不再乱动了。

陶二丫道:“仓房有些乱,你们看三丫一会儿,我把米缸找出来。”

季南山抢着起身道:“我去吧。”说完从屋门后头一串钥匙里捏出一把来,转去了厢房最后一间,一看就熟门熟路得很,桑榆心头五味杂陈,面色也有些阴晴不定。

陶二丫似乎会错了意,低声对桑榆道:“季阿嫂,三丫七岁时发烧,好了后脑子就有点慢。她说什么你别介意。”

桑榆有点愣,看了看胖乎乎、瞅着很乖巧的三丫问道:“她多大了?”

陶二丫叹了口气道:“十一了。”

季南山在外头敲了敲门板,依旧惜字如金:“找到了,走了。”

陶二丫道:“等一下。”然后出了厢房,不一会儿抱了个小瓮,拎了几个纸包回来了,将东西往桑榆怀里塞,“这里有点小米,两包大叶茶,还有一包我自己做的点心,带回去尝尝吧。”

桑榆看向季南山,季南山绷着脸抿着嘴,生硬地蹦出俩字来:“不要!”

桑榆就推辞道:“不用了,二丫,家里都有,你留着吧。”说完就觉得自己矫情,刚才在银杏树下头还跟人家说家里没米呢。

二丫仍是诚心诚意地要给,季南山冷着脸不松口,眉眼间已有些不耐烦。

桑榆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二丫又开口了:“我……日子定了,下月十五。一点心意,谢谢……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这是成亲前,要把话说开,分清楚了。这本是桑榆盼望的场面,此时却觉得万分地尴尬。

季南山闻言没再说什么,弯腰抱起米缸走了。桑榆接过东西来道了谢,连忙匆匆地跟上。走过仓房的时候,一打眼,看到几件新打好的家具,还有两个绑着红绸的木箱,想来是夫家的聘礼。

抬头看前面的季南山,他抱着米缸并不见费力,仍旧腰背挺直着,走得飞快。桑榆却觉得他的背影里,总像是杂糅进那么一丝悲凉之意。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如今长大成人,竹马已经他娶,青梅就要另嫁。

这其实算是一个单纯而略带悲凉的故事,桑榆觉得她心中的硬刺儿变柔软了一些。

其实细想一下,这里是古代乡下,所谓的青梅竹马,也未必像现代那样暧昧难言,顶多是彼此心中怀揣着朦胧的好感,却又被现实残忍地扼杀在摇篮里。这种感情,无关肉/欲,并不肮脏。而且,桑榆模糊地感觉到,她应该就是二人分开的原因。

第五章:竹桶米饭

桑榆想跟季南山谈谈,却发现他放下米缸后,一转眼就不见了人。正想去那屋问问季婆子,却看到季南山从大门口经过。桑榆追到栅栏门那,发现他拿着两包药草,正往坡下去。

桑榆想起陶二丫说的话:“三丫有点儿闹肚子,我正打算带她去找溪和先生瞧瞧。”

桑榆心里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总之很不好受。正在大门边呆站着,隔壁孙溪和出来了,对桑榆道:“季阿婶让我告诉你和南山,她去旱田里打理菜蔬去了。”

桑榆道了声“多谢”,却还是在门边呆站着。孙溪和可能瞧着她神色不对,走过来问道:“桑榆,你怎么了?”

桑榆扭头看向孙溪和,半晌才喃喃自语般地道:“溪和先生,心里泛酸,有药治吗?”

孙溪和愣住了,回过味儿来后,瞅了瞅季南山刚走过的山坡,若有所思。

见了孙溪和的样子,桑榆顿觉刚才有点失态,她连忙宁了宁心神,决定先旁敲侧击,就扭头正经问道:“溪和先生,你知道陶二丫是什么时候定亲的么?”

孙溪和回想了下道:“刚入春三月,南山带着你回庄不久。”

桑榆心里的猜测又验证了一分,接着揣度着问道:“可知夫家的情形?”

孙溪和道:“只听说夫家姓陈,是三叶镇上开茶馆的,具体情形就不知道了。不过乡民们都说这是门好亲事,二丫的茶煮得出了名的好,将来当能让家族生意更加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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