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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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远之肩头一动,深吸口气,逐字逐句道:“不是怕,孩儿只是不敢托大,非万全把握不敢言胜券在握,恐叫母亲失望一场。”

“没出息,一个寒门学子也值得你忌惮至此?”郑奉钰冷冷一哼,随手将杯中茶一泼,洒了付远之半边脸。

付远之呼吸一颤,水珠坠下长睫,他没有动弹,只是依旧木然着面孔,幽幽道:“战场若轻敌,眨眼便会身首异处,孩儿每一步都行之不易,心中自有较量,母亲静静观之便是。”

“轻敌?能被你视作对手,那人当真……如此厉害?”郑奉钰的眼眸沉了下去。

付远之薄唇微抿,并未立刻作答,许久,才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这回,郑奉钰久久没有出声,她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脸色有些鬼魅般的苍白,不知过了多久,付远之头顶才响起冰冷的一句:

“你记住了,无论如何,你都给我保住你书院第一人的名头,管他前方有谁相拦,纵是千军万马,你也要握紧血刃,做那个从他人尸身上踩过去的胜利者。”

寒风敲窗,付远之耳边如雷霆乍起,他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紧紧一闭双眸后,他伏地埋首:“孩儿谨记母亲教诲。”

当郑奉钰拄着拐杖起身,欲推门而去时,身后忽地传来付远之的声音——

“可是母亲,孩儿愿与万军厮杀,却不愿背弃心之所爱。”

郑奉钰背影一顿,转过头,目有精光射出,瞬间明白过来:“是奉国公府的那个庶出丫头?”

付远之跪在地上,月光披身,面孔俊秀沉静,一字一句:“是,孩儿心意已定,此生只愿携手阿隽一人,游湖赠簪之事,孩儿不希望再发生一回,阿隽于孩儿而言,是万不能辜负之人,孩儿只盼母亲成全,留孩儿这唯一念想。”

说完,付远之埋首,重重一叩头:“孩儿只求母亲这一回。”

房中陷入一片久久的沉寂中,冷月无声,郑奉钰就那样看着付远之,神态复杂难言:“你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我,就为了这样一个对你毫无助力,江湖乡野女人生的庶出丫头,值得吗?”

付远之又是一叩头,背脊伶仃坚定:“请母亲成全,孩儿所求不多,只求此后有人相伴而行,纵前路艰难,孩儿亦无怨无悔。”

郑奉钰拄着拐杖,看着自己多年悉心栽培的儿子,久久的,忽然笑了:“若我不成全呢?你说说,母亲和那丫头,在你心中,孰轻孰重?”

付远之身子一僵,深吸口气,极力冷静下来:“孩儿知道母亲在想什么,母亲与阿隽在孩儿心中,并不冲突,同样都是孩儿至死都无法舍弃之人,而孩儿要走的那条路,也不会因为阿隽而改变什么,即便选择阿隽,放弃奉国公府里的那位嫡小姐,孩儿也依旧会朝着自己所选的那条路走下去,孩儿只是认为,有舍方有得,奉国公府的那股助力,若要以牺牲孩儿至爱为代价,孩儿不要也罢,前路漫漫,孩儿可以靠自己,请母亲相信孩儿……”

“糊涂!”郑奉钰忽地一声厉喝,重重打断了付远之,她手中的拄杖不住叩着地面,神情激动不已:“你的聪明才智哪去了?你以为我将你推向那闻人姝,只是为了奉国公府的一股助力?你知道她的母亲薛夫人是谁吗?那可是当年伯阳侯家闻名盛都的长女!其母族势力有多大你清楚吗?你又知道闻人姝的那几位胞姐嫁给了朝中几大贵族吗?你知道朝野上下,伯阳侯有多少人脉,多少亲信吗?莫说是你,就连你那阿隽丫头的爹,奉国公闻人靖,从前都是靠着他这位薛夫人站稳脚跟,重振家族的,你以为他又何尝不是弃爱择势?你难道比当初的闻人靖还要硬气,还要身份显贵,还要有资格挑选吗?”

付远之赫然抬起头,双唇发颤,脸色有些青白,郑奉钰一个弯腰,狠狠逼近他:“母亲可以告诉你,纵然你不要那闻人姝,你也不能选择闻人隽,因为一旦做出此举,就等于跟闻人姝,跟薛夫人,跟几大贵族,跟整个伯阳侯府为敌!”

掷地有声的厉喝中,付远之身子又是一颤,郑奉钰心有不忍,伸手抚住他的头顶,带着几分无以名状的悲戚:“我儿醒醒,母亲与你并无任何母家氏族所倚仗,我们没有任性的资本,不可随心所欲,你勿要被儿女情长所牵绊了!”

“薛夫人本就跟那眉夫人势同水火,视她为江湖村妇,你不娶薛夫人所出的嫡小姐闻人姝,反倒娶那眉夫人所生的庶女,你知道这是在将自己推到何种境地吗?你唯恐不被薛氏一族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断你前路吗?”

“听母亲说,你可以不要助力,但万万不可给自己平添阻力,不要为了闻人隽那丫头,自毁前程,将自己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冷月森森,付远之的肩头开始颤抖起来,脸色煞白,双目死死望着郑奉钰,郑奉钰不忍再看,索性将孩子一把搂入怀中,泪湿衣襟。

“我儿苦命,母亲也不愿逼你至此,若你执意不肯接受那闻人姝,便在皇城之中,任意择一世家小姐吧,只是那闻人隽,唯她不行,独她万万不可!”

灼热的泪水落在付远之耳畔,像一把尖刀,将他一颗心割得鲜血淋漓,他听到母亲在他耳边,咬牙含泪地说出最后一句——

“你们此生注定无缘,前路漫漫,你的同行之人,永不可能是她!”

☆、第五十五章:亭中兴师问罪

天高云淡,斜阳微醺,竹岫书院清风朗朗。

往长亭去的一路上,赵清禾整个人都还像踩在海水中一样,浮浮沉沉,心里七上八下,脑袋晕晕乎乎的。

那晚她醒来时已经身在院舍中了,阿隽坐在床边照顾她,她只觉得头有点疼,问阿隽发生了什么事,阿隽却支支吾吾的,只说她与姬师兄不小心一同落水了,其他的便怎么也不肯多说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掉到湖里去呢?之前发生的事情,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长阳下,赵清禾头脑依旧恍惚着,身后却忽然传来一记熟悉的声音:“喂,女酒鬼!”

这一声不啻于一道惊雷,吓得赵清禾一哆嗦,惨白了脸猛然转身,正对上孙梦吟迎面射来的鄙夷目光。

“赵清禾呀赵清禾,还真看不出来,你竟是个酒中色鬼啊!平时装得老实巴交,却是深藏不露,狼爪子还伸到姬世子身上去了!”

“什,什么?”这一下,赵清禾更加魂飞魄散了。

孙梦吟上前一步,压低了声:“还给我装傻,要不是大哥拦着我,我一定要把你的丑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她满意地欣赏着赵清禾眼中的恐惧,添油加醋道:“你都没瞧见那晚小船上,姬文景被你压在身下,挣扎得多厉害!”

长亭里,姬文景一袭水湖蓝裳,乌发飞扬,手持书卷端坐桌前,远远望去,谪仙一般。

赵清禾顶着日头,却是每走近一步,身子就发颤一下,短短一段路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似有所感,姬文景眉心微动,扭头望来,脸上神情看不清,人却是一下站起了身。

赵清禾吓得脚步一歪,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尖叫着,糟了,糟了,要向我兴师问罪了!

她几乎下意识扭身想逃,却还来不及拔足,身后已传来姬文景遥遥的一声:“喂,赵清禾,怎么还不过来,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今日为何这么迟?”

这一声唬得她又是心口一跳,脚步却再也迈不动了,只能转过身,对上长亭那袭蓝裳,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姬,姬师兄……”

“干嘛?脸色这么差,路上遇到鬼了?”

长亭里,两人对坐,赵清禾额上冷汗渗出,几乎不敢对上姬文景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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