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2 / 2)
魏五不禁在心中暗暗乍舌,这个陆小姐有时候可比自己还像个帮会分子。盛继唐却还是那副不紧不慢地样子,只是举起了两根手指:“消消火,你砸的那个是永乐甜白釉。一共十二只花鸟杯,花了十二根条子换来的,若是缺了一只就不成套了。”
他不解释还好,一说陆明夷还真有种冲动想把这杯子给砸了。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你究竟想怎么样?”
“还是那句老话,你看见了什么?”盛继唐单手支着下颚,笑得迷人而危险:“你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当初我说欠你个人情,你却说大路两边,咱们各走各的。没道理一场宴会,就改主意了吧!”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陆明夷陷入了沉默。她很想说是因为见到了他和杨次长相处的情形,觉得他背景惊人,才起了调查的念头,这个原因是很正当且合理的。但她有种预感,盛继唐不会相信。
这个男人一直认为她可以预见些事情,明明没什么证据,可他就是坚信不疑。真是可怕的直觉!陆明夷不由在心里诅咒道。
“五爷,你方不方便先回避一下?”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平静下来,先客客气气地向魏五说道。
这位五哥从一个乡下孩子在风门内混到如今地位也不是白给的,当即表示:“我去外头花园抽支烟。”
透过落地窗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魏五在冬青丛边徘徊的身影,妙就妙在他虽然移动,但始终不走出这间起居室的视线范围。盛继唐忍不住称赞道:“你这个手下是从哪里寻摸来的,真是知情识趣。如果有机缘,说不定能成个大人物。”
“我何德何能让人家替我卖命,不过是互惠互利,合作罢了。”陆明夷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就跟我们一样?”
“谁说要跟你合作了?”
虽然陆小姐的态度很恶劣,但盛先生并不当一回事:“你特意把他支出去,不是准备跟我办交涉,难道是想跟我谈情说爱吗?”
陆明夷目前在这位大哥身上发现最显著的才能就是一张嘴了:“我的时间宝贵,不想浪费在抬杠上。上回你说我有我的秘密,你有你的痛处,我们谁都救不了谁……”
“耳朵不错,日后没饭吃时,可以去报社混一口。”
再次告诫自己要心平静气,陆明夷硬是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来:“你的前半句说得很对,但后半句错了,我们自救也许有困难,但合在一起说不定就能脱困。我只有一个目的,保住陆家,保住我的家人。为着这个目的,我可以都可以做。那么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盛继唐的表情有些微妙,他的嘴角在笑,可眼睛却幽深不见底:“与你恰恰相反,我想亲眼看着那个家族倒塌。为此,我也可以付出所有……”
那个有着绝代芳华的男子,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感到了危险。有一瞬间,陆明夷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上海皇帝,这个名号下隐藏着多少血腥,多少白骨,自己会成为其中垫脚的一具吗?
“那么,成交!”陆明夷长吸了口气,既然已经决定,那就不该再摇摆。她挺直腰板,举起了手中的茶杯:“为了我们各自的目标,以茶代酒,精诚合作。”
“精诚合作!”盛继唐也举起了杯子。
紫砂与白瓷,两种截然不同的材料在空中碰撞。最终,敲击出了一段不同凡响的乐章。
第25章 我有经商天赋?
既然初步制定了攻守同盟, 按理来说就得互相交交底,再探讨一下日后的行动方针什么的。不过这两人的问题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更何况彼此的信任度也不够,就不急着交心了。
陆明夷倒是顺势说了说自己开店的计划:“你之前说得不错, 我大哥身在政府, 陆家又是这样一块肥肉, 只怕早就被人惦记上了。那场没能执行的刺杀只不过是个开始, 后头恐怕还有连环计等着。我如今在家里白吃白喝,偶尔出门买个东西还要告知堂上, 实在太不自由了。总得找个事做,才方便继续调查。”
“开店确实是个好主意, 不光是你出门方便,日后见面也有个地方。”盛继唐轻轻摩挲着中指上的翡翠马鞍戒,若有所思道:“你有多少本钱?”
说到这个, 陆明夷就有一股怨气往上冒。她今天出门,正是为了找魏五商量资金的问题, 却被一杆子支到了盛公馆来。
“五千块吧,做个中等门面尽够了!”明夷早就算过,自己那一万块投进鸿运绸缎庄后, 他们又是装修又是进货,已经花去了不少。能抽出来一半就不错了,否则不成了拆东墙补西墙。
然而盛九爷却并不这样想:“不够,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如今上海这样的店还不够多么。要做就做大些, 我再给你加五千,算我一股。”
若是能有一万块,那就能搞家成规模的店了。陆明夷在心中飞快计算起店铺的租金,人工和进货的价格。明明是好事,她的话里却总带着点酸溜溜的味道:“有钱就是好啊,指缝里随便漏一点都够我们用的了。”
其他不说,这位陆小姐敛财的本领也不小。盛继唐边喝茶,边斜了她一眼:“你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你那点本钱是从哪里来的,以为我不知道么。做一场戏就能从家里骗出这么一大笔钱,也算你的本事。”
“我是事出无奈!”陆明夷提高了一度嗓门,着意强调道:“再者也是想给家里留条退路,万一出了什么事,一家老小总得吃喝吧!”
她这话其实很是不通,有人想打陆家的主意不假,可怎么就至于要考虑一家吃喝的问题了呢!盛继唐却没揭穿她,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这点家底交给你,你可得小心经营。若是亏了,我上信业银行讨债。”
嘶……陆明夷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匪夷所思道:“堂堂盛公子,盛九爷,你说这话不觉得亏心?”
“就你这房里,”陆小姐的手指从桌上的两套茶具点到壁炉台上方挂的油画,又点到边上的金边玻璃柜:“随便拿出几件东西出去卖了,也不止五千,还好意思同我计较。”
“是啊,”盛继唐又叹了一声:“你看看这房子,家具,摆设,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可有什么用呢?我要穿什么用什么,自有专人替我置办。我要办什么事,吩咐下去也多的是人替我操持,什么都不消我操心,你觉得这像什么?”
没等陆明夷回答,他先自嘲地笑了笑,自问自答道:“牵线木偶……”
“我只是一个傀儡,随着背后的牵线者而摆动。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我。哦,我投给你的五千块私房钱除外,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存下的。”
盛继唐的话乍听起来有些好笑,简直就像天方夜谭中捧着金饭碗讨饭的故事。但陆明夷却从他平静的眼波中感到了一种浓重的悲哀,犹如困兽。
她故意插科打诨道:“难怪你那么大方了,三千美金的表说送就送。万一哪天我缺钱把它拿去当铺,是不是得当场被认作小偷抓起来啊?”
“这就怪不得我了,”盛继唐大约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倒觉得挺有意思:“限量的表后头都有编号,你不卖不就行了!”
闹了半天,还真成贼赃了!陆明夷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丢还给他。要是哪天被发现,她还有口说不清了。
盛继唐自然看得懂她的眼色,却只是淡定地继续品茗。看着看着,陆明夷不禁有些泄气,这个男人还真是毫无缺点,连喝茶的样子都出奇地好看。
他的头发很黑,就算阳光照在上头也没有变成琥珀色。眼尾微微上挑,波光潋滟,嘴唇带着一丝天然的弧度,不笑也是笑。但你若相信了这假像,可能会死得很惨……
想起那些在堂子里流传的故事,陆明夷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说如果……你可以拿回属于你的一切,那些曾束缚过你、伤害过你的人,你会怎样处置?会杀了他们么?”
挑起半边眉,盛继唐握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唇畔:“你是在告诉我,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掌握权力,并且杀光所有对不起我的人吗?”
这个人还真是感觉敏锐,看来以后在他面前说话要加上十二分的小心才是。
“我哪来这份本领,不过你不是相信我能预见一些事么,那就姑且把这当作一种预言吧!”陆明夷不负责任地耸了耸肩膀,站起身来:“我去把魏五叫进来,要开店的话也少不了他一股。”
他们这一番话谈下来,就算有半包烟也该抽光了。盛继唐指着外头那个衣衫单薄,被冻得有些瑟缩的身影:“你是准备把他收入麾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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