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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只好继续道:“长安如今因为禁用旧钱后,物价已经开始有下跌之势,到时候不单是朝廷的租庸调主要税收来源受损,就是连百姓、商贾也会跟着受损,如此一来,只要持有旧钱者继续低价买入,不出两月,我大唐一年的岁入都得搭进去,甚至还不够,到了那时候,恐怕持有旧钱的势力者就会完全占据上风。如今之计,停发所有勋贵俸禄,并以高价之物兑换俸禄,迫使他们手里的旧钱继续贬值,严控盐、糖等食用之物,如此一来,布帛虽保暖,但无法果腹,那时候他们便会迫不及待出手旧钱,以图买入市场低价之物,但只要朝廷以管理商贾为由,出台登记细则,百姓与清廉官员或者是持有新钱之人,依然能够享受惠利,而持有旧钱者,人多势众,他们的采办决计不会是小数,则需报备朝廷,如此一来,针对他们抬高物价,弥补低价卖给百姓的差价,一来二去,不出月余,所有旧钱恐怕能够回收七成左右,受益者第一自然是朝廷,接下来便是百姓与清廉之人。”

李弘笑了笑,此法虽有效,但过于卑鄙,但却不失为最为简单直接的法子,随着管控进行,交易便会日渐频繁,虽然大宗的交易不会出现,但每一笔交易的税收则都是实实在在不会变,抬高物价给大宗交易者,税收足够,低价物品除去差价,受益者自然是百姓与商贾。

崇文馆的方案与之类似,但比起来要光明正大一些,不过到最后朝廷则是损失最大的一方,而持有旧钱势力者,则会在整个过程中,直到最后,变成一兑一的完成旧钱、新钱的替换,百姓则是成了自然而然的受益者。

“你今年多大?”李弘突然问道。

“回殿下,小民今年二十七岁。”

“可曾婚娶?”

“家有妻儿老母,都尚在太原府。”

“你现在是东宫太子詹事丞,正六品上,掌判府事、知文武官簿。”李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林士翎愣在了当场,甚至是忘了答谢太子殿下,嘴巴张的老大,到现在他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下子自己就变成了正六品上的东宫官员?!

太子詹事一职则是相当于尚书省尚书令一职,这个机构的职能就是效仿尚书省,而太子詹事基本上在太子继承大统后,便是尚书省左右仆射的不二人选之一。

至于太子詹事丞一职,则是与左右仆射之下的左丞、右丞一样,如果不出意外,太子只要继承皇位,那么自己只要不犯下弥天大错,他林士翎就有可能出将入相,成为大唐帝国的权利之臣。

李弘没再理会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转身回到朝堂之上,此时的争吵声音也渐渐停了下来,在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后,整个朝堂便变得静默了下来,每个人都在等着自己会如何决断。

第317章 苏敬

朝堂上的寂静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诡异的压力,每一个人都在寻思,如今朝堂之上两派对立,太子殿下面对如此局势,他会如何决断?

甚至有人已经在想,如果太子殿下屈服于勋贵豪门,是不是在陛下上朝之日,便可谏言罢免太子?至于理由,还用想吗?随便一抓就足以抓到一大把废黜太子李弘的理由。

以上官仪、杨思俭、许圉师为首的东宫几个可以参与议政的官员,此刻是眉头紧皱、表情凝重,如果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太子殿下面临的危机有多么严重的话,他们这一辈子就真是白活了。

任何的疏忽都会招来五姓七家、勋贵豪门的无情打击,而现在因为新钱、旧钱一事儿,朝堂之上,争吵到如今则是难辨是非,互不相让。

今日一事儿乃是酝酿了几天的朝政,陛下与皇后到如今竟然未曾露面,这里面是否意味着,陛下与皇后选择了让太子殿下一人面对,他们到底是什么立场?是否支持太子殿下?还是支持五姓七家、勋贵豪门等?!

朝堂上的寂静还在持续,屏风后面的李治与武媚依然观望事态的发展,只是李治紧了紧手里的奏折,不出声的与皇后武媚,看李弘会如何决策。

到底是锐利的以太子殿下为首的改革派,继续以大唐半年的岁入作为筹码博弈下去,还是在难分是非之时,选择与五姓七家、勋贵豪门妥协?

皇亲贵胄神情悠然,太子殿下或许可以私底下与五姓七家达成协议,慢慢解决纷争,但如今他不自量力的把如此大事搬到朝堂之上,而且看如今形式,他并未得到陛下与皇后的支持,如今孤身一人,能够与朝堂之上的五姓七家对抗不成?

如今一个晋阳王氏的发难,就已经让他陷入到了困境之中,更别提其他人还没有正式发难。

朝堂之上落针可闻,每一个人都等待着太子殿下的抉择,特别是晋阳王氏的家主王源,如今神情自在、笑意满面,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王义方、孔志约、曹王李明,这些则都是与他王氏交往密切之人,而自己身为家主站在朝堂之上,不过就是给他太子殿下一个面子,同时也是要在朝堂证明,晋阳王氏并未没落,依然是朝廷的一大支柱。

“有时候,一个人为不劳而获的东西付出的代价更高。《后汉书》有云:天下皆知取之为取而莫知与之为取。都认为获取别人的东西才是一种收获,却不知道给与别人也是一种收获。可是此解?孔大学士?”李弘淡淡的发声,问向傲然而立的孔志约。

“太子殿下才学斐然,确实是做如是解。”孔志约拂须点头回道。

“《荀子·王制篇》有言:‘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贞观政要·论政体》,先帝与魏征也曾言:‘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如今却是有人不守国家法度,盘剥百姓旧钱,压低价格兑换,然后又以高价与朝廷兑换,这种行为,是为国还是为己?’李弘自己都觉得牙酸,拽了两句古书人言,已经让他有摇头晃脑之意了。

“殿下此言差矣,我等只是为朝廷分忧,与百姓兑换旧钱,乃是减轻朝廷负担,为的便是统一来兑换,以此让新钱能够更快的走入正规,并不存在盘剥百姓之事。”王源已经七十多岁,腿脚都很利落,应该是为了体现自己家主的威望,所以手里拄着一根拐棍儿,缓缓走出两步说道。

“那孤岂不是还要代朝堂谢谢开国郡公了?”李弘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了下来,眉目之间闪现着一股逼人的英气,跟当初从安西刚回长安时的杀伐之气。

走到离王源不远处的地方停住,逼视着王源问道:“既然开国郡公认为此举乃是为我大唐百姓行便捷、为朝廷分忧,那你为何不把手里从百姓那里一文兑一文的旧钱,以一文兑一文交给朝廷,为何选择迟迟不去太原府皇家银行兑换?”

一文兑一文,百姓手里原本七八百文一贯的钱,经过王氏的手就最少赔两百文,而与朝廷兑换,却要求一兑一文二钱甚至更高。

“数目太多,老臣则需要时日加以盘点,甚至有些钱已经生锈,需要清洗之后才能够重新用度。至于一文兑一文,老臣不曾做过,百姓给与老臣一贯钱八百文,老臣给与百姓则是一贯钱一千文……”

“满嘴谎话!狄仁杰何在!”李弘身上闪过一丝杀意,打断王源这个爵位乃正二品的开国郡公的话语喝道。

狄仁杰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李弘却一直盯着王源说道:“迟迟不与朝廷兑换到现在还不知罪,竟然还以数目太多为由狡辩!我看是你私铸新钱需要埋在土里一段时间才能够拿出来,所以你一直在等那私铸旧钱出土才是!”

“殿下不可妄议,老臣身为王氏家主,多年来为人处世光明磊落,就是先帝在世时,也不会如此非议老臣,何况老臣与晋阳王氏多年来,一直是……”

“是是非非!你自己看看!”狄仁杰刚走到李弘身边,手里的文书还未来得及递给李弘,便被李弘抢过拍给了王源。

扭身不理王源要气炸的老脸,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态度对待自己,就是当今陛下李治,见了自己也是礼遇有加!

“弘文馆苏敬何在!”李弘扭身站在朝堂中央,望着黑压压一群人冷声喝道。

这一刻也该轮到自己反击了,自己又不是白痴,敢一个人对抗五姓七家,朝堂乃是搬弄是非、分化敌我的绝佳场所,自己要是不利用,就是真的笨蛋了。

众人还未从李弘怒斥王源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却不知道李弘怎么又要突然找苏敬的麻烦!

“臣苏敬见过殿下。”苏敬四十余岁,如今担任弘文馆学士一职。

“这张试卷之人,可是由你主考?”李弘拿起案几上,写着林士翎名字的考卷问道。

“回殿下,是臣主考。”苏敬皱起了眉头,恭敬的接过李弘递给他的考卷。

此人在自己心中印象深刻,因为去年科考时,只有这么一个人以明算科考试,自己就是想不记住他都难。

而当时,自己也被此人在明算一科上的才学所折服,并且也是他思考最多的一张考卷,最终自己给与了通过,至于是否及第,那则是弘文馆、国子监大学士的份内事儿了,与自己无关。

“此人是及第还是落榜,你可知晓?”李弘冷冷的问道。

整个朝堂有些搞不明白了,太子殿下不是跟晋阳王氏在针锋相对吗?为何在看样子拿到了王氏的把柄后,不乘胜追击,反而是过问起了一个寒门学子是否及第的事情。

朝堂中的其他人不明白,但正二品的开国郡公王源,在听到李弘问话苏敬后,拿着李弘拍给他的文书的老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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