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2 / 2)
宣宗年间,是大魏由辉煌跌落地狱的转折之点。
世代令袁傅无法停歇,他只能马不停蹄的往前奔跑,才不会被历史那么快吞没。
三十年的纵横疆场,早已将其磨砺得百毒不侵。
“公爷,再有二十里便到铁甲骑驻扎的地方了!”
青龙城已失,他们如今只能退回凭祥关附近再作打算。
然而正在此时,密林前竟突然出现了一队兵马,如铁墙一样毫无征兆的挡住了去路。
尚在左右护卫的副将急忙勒住缰绳。
马匹扬蹄嘶鸣,前肢高高悬在空中,险些将后背上的人甩到地上。
不远处,数十虎豹骑并排列阵,无一例外皆是年轻的后生,他们每个人的面颊都沾满血污,但眼神却很坚定,目光炯炯,犹如猎鹰一样犀利。
被挡住去路的袁军们好似觉察到什么,又扭头往后看,那里亦是一排神色冷峻的枪骑兵,将去路也拦腰截断,显然是想围歼他们。
袁傅眯起眼,注视着这群年龄还不及自己一半的毛头小子。
随即那队伍忽缓缓朝旁让开一条道来,不疾不徐的马蹄音朝着此处推进,手持银枪的少年将军从容驱马出阵,自暗处逐渐露出他英武的眉眼。
“果真是命大。”袁傅好整以暇地端坐着,似笑非笑道,“老夫还道你病死在流放途中,没想是季长川这狐狸使的诈。”
“你的老师的确很护短。”
项桓冷眼与他对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手里的雪牙好像在无声的低鸣,看见袁傅,就让他不可抑制的想起当年在上阳谷遭受的挫败,以及那后来一系列不堪回首的过往。
流淌在周身的血液滚烫得近乎要炸开,胸口像是有个声音,一直在对他重复——
杀了这个人!一定要杀了这个人!
“西南门的那个守将,就是你吧?”他忽然问。
项桓略一颔首:“是,又如何?”
袁傅语气略带了几分遗憾:“早知你会坏我大事,当初便不该留你在这世上。”
“你错了。”他神情蓦地阴冷下来,“我的命,从来都是攥在我自己手中的。”
正如他选择随季长川北伐,选择不顾一切的南下死守城门,选择以一己之命夺温仰的人头。他的每一次殊死拼搏,不是为了拼搏而拼搏,是遵从自己本心的舍生忘死。
因为枪,一直都握在他的手上!
对于少年人的狂傲,袁傅倒不以为忤,他笑了一会儿,随后笑意渐次退却,结成了一块缺少温度的冰山。
“这天下,自古就没有不亡之国。”
他正色地看向项桓,唇边的弧度隐隐有轻嘲的意味,“大魏的气数,早在当年长安沦陷时便已经耗尽了。”
“你一路走来,见过多少流民泛滥成灾,多少百姓落草为寇。老皇帝年迈昏聩,先皇优柔寡断,新帝猜忌多疑,刻薄寡恩。只有一口气吊着命的王朝,就值得你这么卖命?”
说到此处,袁傅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所谓乱世,便是要大破,大立!没有那份气度,收复多少失地也不过是粉饰太平而已!”
项桓一开始满肚子复仇的怒火,没将他的话听进去过,但这一瞬,闻得那句“大破大立”居然莫名有一丝触动。
对面的战将把他神情的变化看在眼里,淡淡含笑,面容甚至称得上是和蔼可亲,“你若愿意,倒不如随我一同前往南燕,今后征战天下,号令群雄,整个江山都可以是你的。”
他从这段话里,读出昔日沈煜在大殿中求贤若渴的那份真挚恳切来。
如果再早一些,项桓面对袁傅这样的野心家,说不定会被他所画的这块壮丽无比的大饼吸引。
可在暗无天日的黑牢里待了那么久,他到底不是当初三两句就能引得热血上头,不顾一切的少年了。
项桓在转瞬间收回心神,一振满是鲜血的枪锋,冷然道:“笑话,凭你也配策反我?”
“即便我要与谁平定天下,那个人也绝不会是你袁傅!”
武安侯的虎目倏地一凛。
“袁公!”手下忍不住出声催促。他们实在是耽搁太久了,季长川的兵马随时会回来。
许是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多,袁傅抖出长刀来,不再浪费时间。
“罢了,夏虫不可语冰。”
他在说“罢”字的时候,马匹就已经动了,然而他的人更快,话音未落,刀刃便从项桓的头顶上劈了下去。
袁傅是尸山里闯出来的武将,一招一式没有半分炫目的技巧,是实打实的刀劈斧砍,他把所有的刀术都化作了最简单粗暴的力量,仿佛泰山压顶,只一招足以将人对半撕开!
只听“砰”的一声。
兵器交击,在雪白的枪杆上擦出细碎的星火。
在场的两方几乎全都被这大开大合的一串动作惊住了,先是震惊袁公出招之快,其次是诧异他的刀竟会被半途拦截,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谁也没想到项桓能接住这能削金断铁的力量!
袁傅紧压着刀柄,他的嘴唇因用力而死死的抿着,隐约有些颤动,寒光下的少年笔直地迎上他的视线,那双冷厉的眼睛似乎还带着几分不愿服输的强硬。
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和他对视了。
曾经在长安的演武场上,项桓众目睽睽之下挡住他一刀,彼时他未出全力已然让年轻的男孩虎口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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