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2 / 2)
于是就如同时候曾经呈报给中书省留档的记录一样, 天旭十年的九月,郴州曾经在后方做过一次大规模的细作排查与肃清,虽然以练兵增兵为名在稳定军心与民心,但实际上还是针对着北戎的细作排查过的。
当时也是有结果的,只不过最后找到的四十六名细作都是死的,或者在对战中重伤而死,或者眼看即将被俘虏便自尽而亡,在那个过程中,祁烽甚至还亲自手刃了五名地北戎细作,同样在中书省的记录之中明确记录,因而程广陵与其他的郴州将领,也对素来并不能算太过骁勇的祁烽大加赞赏。
如今回头看来,分明就是在那个时候的祁烽不知是被收买,还是被威胁,已经开始跟北戎有所勾结,所以才反杀了程雁翎安排的亲卫,甚至还想杀死程雁翎,只不过是在密谋失败之后反手杀了细作,从而自保。
再到后来的玉龙关大战,祁烽死在了战场上的敌方劲弩之下,原本程雁翎是有意将他尸身带回,然而北戎军使用了火攻,无数尸骨都被焚烧到面目全非,所以等到最后战事结束重新回去打扫战场的时候,实在找不到祁烽的尸体,只有一个染血的头盔能勉强带回,这也就是后来祁家能够用以诟病甚至质疑程雁翎的根基。
当程雁翎将这些陈年之事,也同时是北戎与郴州军内部开始出现勾连迹象的旧事在朝堂上当堂陈述出来之时,群臣百官一片哗然之外同时也有许多质疑,一方面就如同祁夫人在京中或明或暗给出的说法都是一面之词一样,程雁翎如今的说法,也不过是程雁翎这方面的解释。如今祁烽已死,将一切罪责都推给死人,本身就很没有说服力。
而另一个方面,就算程雁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那么这些话为什么不在十一月就直接讲出来,要拖到年后的这个时候?
还有,通敌勾连这样的大事,既然可以追溯到天旭十年这样早的时候,那个时候就应该在战后直接向宣帝禀报,怎么能耽搁到现在呢?
说不得这里头还是有程家领兵失察,或是另有什么内情与私心等等。
程雁翎对这些质疑显然是毫不意外的,年轻的女将微微侧目,长眉扬起之间英气如刀:“在查无实据之前妄议叛国通敌,一来有攀诬忠良之嫌,二来会动摇军心,影响十万郴州军的士气。在郴州边城的子弟兵,风餐露宿,守卫玉龙关,保卫的是大盛天下的安康繁华。时时刻刻都预备着洒血殉国,上至将领,下至兵卒,人人的心志都是一样的。阁下在京城锦绣之中,听风推浪,见云泼墨,反正攀诬旁人是不费力气的,你自己也不需要将你的背后交给战友,不用将你的性命交给你的将军,不需要随时准备按着一声军令舍生赴死,你当然觉得通敌叛国这样的话可以随便说说,随便传传,随便问问了。”
被程雁翎正面直视的言官登时满脸涨的通红,脖子上青筋都要暴起,本能看了看身边的同僚,几乎是半退了一步,才硬顶道:“这……这尽忠报国之路,人人各有不同……我等直言忠谏,也是尽忠君父!”
“直言的意思不过就是将你心里的念头说出来,纵然诚实,不减愚蠢。”程雁翎哼了一声重新转过头,再度直面宣帝,朗声道,“有关郴州军自天旭十年以来,至今每年,每月排查细作、追索敌情的奏报,中书省都有密折留档,请皇上鉴察。”
顿一顿,再度环视百官:“至于我此番奏报,为何耽延到如今,是因为天旭十四年我离开郴州之前,已经预备了引蛇出洞的安排,所以此番再回北地,已经抓到了要紧之人。”
群臣愈发哗然,但也有人还是再度提出,端仪县主纵然舌灿莲花,说出这许多的道理和做派,郴州军中出现了通敌之事,本身就有主帅失察的责任,如今怎样都不过是亡羊补牢。
而另一方面,北戎民风彪悍,对大盛又常有狼子野心,对大盛不可能不会全线防备。端仪县主从腊月开始到的现在,前往了北戎一个多月,居然这样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还说能将要紧的奸细抓回来?
纵然再怎么英勇过人,也实在太过传奇了,焉知这抓回来的不是程雁翎自己跟北戎勾结之下预备来送死的死士,专门过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
这话其实还不能说是完全不得人心,北戎与大盛之间最主要是天堑就是玉龙峡谷,如果不是正式通过玉龙关和祁北关进入北戎的话,就要穿山越岭。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困难,但也的确是艰险万分。
尤其还是年下,北戎被大盛的气候更要寒冷一倍,一个多月的时间,程雁翎居然能够潜入北戎再抓回奸细,甚至让对方毫无察觉,这的确也太神了些。
因而提出这一点之后,连宣帝的眉毛都好像稍微动了动,除了荀澈仍旧是目光平视,好像全无所动之外,余人几乎都望向了程雁翎。
程雁翎却唇角一扬:“谁说我去了北戎?”
几乎是齐刷刷的,包括宣帝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完全转向了年轻的中书长史荀澈,这位比程雁翎更加年轻,过去一年多以来引发争议不断的文安侯世子。
荀澈微微一笑,俊秀而白皙的儒雅面孔看起来好像比程雁翎要温和多了,然而温和目光之中的锐利与锋芒,却让人同样心惊:“郴州军中,有人内外勾连,并非一日之事。其根之深,不可妄动,否则影响的是郴州军心,也必然影响玉龙关的安危。我奉旨前往郴州清查此事,其实在十一月二十四,已经密旨禀告陛下,祁家大有可疑。包括已故的祁烽,如今还在的二将军祁康,三将军祁德。不瞒诸位同僚,我在郴州查到线索指向祁家之事,也有幸经历了两回刺杀,还留了一道刀疤在手臂上,很是惊吓了内子。”
顿一顿,又笑道:“彼时我也曾向皇上请旨确认,皇上圣明,决意对此事追查到底,而祁家显然也有所预备,所以才与端仪县主定下计策。名义上说是县主去北戎追索敌人,其实在我回京之后,县主一直改装潜伏在郴州之中。真正出了玉龙关的时间,大约也就两个时辰不到罢了。”
这次除了已经提前一日得知内情的中书省重臣们以及阁臣之外,余下百官的神情已经皆转为震惊,连先前些许的轻声议论也都彻底静了下来。
程雁翎这时亦再度接口,冷笑之意越发锋锐:“我所带回来最要紧的人证,便是如今已经入赘北戎海氏部族的新贵,改名为瑞烽的小祁将军。刚才是哪一位大人说,这可能是北戎为了跟我们镇北将军府勾连所送来的死士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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