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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席面,最起码得有熊掌、象鼻的山珍撑一撑场面……这鱼也太普通,那东夷国进贡的巨鲸肉,我们王府也有。喏,方才送山货的商人已经来了王府,出挑的熊掌一共有二十对,皆是焙干去了腥味的,上锅就能蒸,待得开席时,这几十台二品以上官员的主席面儿,应该就够了。”

琼娘听闻迟疑了一下,不过并没驳斥管家,而是点了点头,去后房见了那山货商人,写单子接了那一批山货。

所谓冰火两重天。

王府里忙碌得热火朝天,可是此时宫中的御书房里却静悄悄。

一排三四个大臣连同当朝太子,都垂手立在龙案下,听着龙庭震怒。

“都是群酒囊饭袋!”

皇帝余怒未消,接着申斥道:“这东北的边民为何揭竿造反?闹了足有一年,那镇守东北的赵祯压不住了才来上奏,早干什么去了!”

柳梦堂虽然身为韩林大学士,如今也兼着户部要职,此时也身在书房之中。

问听此言,他便拱手回道:“下官也是听了东北两郡入京的官员之话才知。东北密林产黑熊。因着最近几年京城的宴席都不可缺熊掌,价格一路飞涨,那地方的官员贪图暴利,驱使边民上山猎熊……然而熊最暴烈,堪比猛虎。有一个村的男人因为猎熊,竟然死得只剩下老弱病残。那个赵祯还弄出个什么熊掌税,这等搏命的差事,卖出一只熊掌余下的钱,竟然不够一家子糊口……”

柳梦堂小心翼翼地说着,待看皇帝的脸色若暗沉的墨池,又斟酌着道:“边民生计无以为继,便只能赌命一搏,先前只是几个人入了密林做了山匪,逃避重税,后来声势越来越大,那赵祯渐渐也压不住了,最后官府衙门都被暴民占领,他仓惶逃到了相邻的邺城,这才保住了性命。”

嘉康帝气得往龙椅上一倒:“暴民没有砍死这狗官,朕替天行道!传一道旨意下去,砍了这贪官的人头,正好悬到城门处,以安抚众怒。”

说到这,他余怒未消,又一拍桌子道:“这便是满朝文武太平盛世过得太安逸了,京城里的官员,活得比朕都精细。朕一直牢记祖宗简训,不敢铺排浪费,可是这京城里的官员们倒好,大小宴席竟然都离不得熊掌鹿筋?这是什么时候惯出的奢侈毛病?”

太子刘熙这时才鞠礼从容道:“父皇请息怒。儿臣在圣人书上曾观,安乐公主喜着百鸟裙,满朝文武皆效仿之,一时间,‘江岭奇禽异兽毛羽,采之殆尽’。后被玄宗付之一炬,才煞住了这等歪风,保了满山生灵的性命。如今父皇得以窥知实情,定然可以想出办法,杀一杀奢靡之风,还百姓的安宁。”

嘉康帝点了点头:“传朕的旨意,从今以后,满朝文武官员列宴菜单,不可有珍奇山珍海味,不可逾越矩操办。”

太子点头应下,一干臣等退出上书房。

此时正午,沅朝体恤官员劳累。盛夏时节下午时,各府衙的官吏皆可以回去午休。

众位大臣就此别过,各自回府食饭。待走到宫门旁的长廊时,在门旁处等待各府主子的小厮们纷纷迎了过来。

刘熙眼尖,看见那些个小厮们几乎人手一张红面烫金的请柬。刘熙接过自己的侍卫递过来的请柬一看,沉吟了一会,笑意渐渐浮了上来,挥手招来了侍卫,在他的耳旁低语后,那侍卫急急点头,说道:“请太子放心,这差事小的一定办得漂亮。”

刘熙走出了宫门,抬眼看看天空,觉得这明天一定是个天晴心朗的好日子。

第36章

这次琼娘回到王府,因为怕那位王爷又似别馆时半夜入人房中, 她昨晚特意跟娘亲睡到一处房间。

但是这王爷许是挨过了刀笔吏敲打的缘故, 这次请她入府, 显然变得规矩多了。虽然曾派人送冰摇扇, 可并无露面打扰。

对此,琼娘很满意,主家跟雇来的帮佣当是如此。

到了第二日, 一大早, 王府门前就有下人们泼水洒扫了。

琼娘也起得老早, 督促各位厨子开始切菜、过油、备料。而她自己开始洗手备菜,去做各桌的主菜。

京城每年都有外省的官员入京,这开府宴也是可大可小。原本就是培养人脉的宴席, 人家给不给面子赴宴,权看这入京的官员前途怎样, 是否招万岁爷的眼缘。

而这个琅王,虽则贵为王爵,但是他先前因为军资的事情,与储君不睦,那是满朝文武皆知的。所以虽然接了帖子,可是大部分官员都是打算只备一份礼, 所谓礼到人不到, 过了脸面就行。

这样一来, 虽然琅王府早早就开了府门迎客, 可是日上三竿, 门前的车马也是寥寥无几。

不过琅王的好友卢卷倒是早早来了,一进门便笑着问琅王:“王爷这是怎么了?急匆匆摆宴,你这样临时递送帖子,倒叫人措手不及,恐怕大部分人早有安排不能赴约啊!”

楚邪倒是不介意人来的多少。他在江东散漫惯了,与京城的官员并无太多牵涉,只觉得若是不来也很正常,听了好友的调侃,他懒洋洋道:“本王开府,与民同庆,若是空了桌子,便将这胡同周遭的商贩邻居请来过过油水,免得本王日后来了兴致当街策马,有人不念邻里之情,去府衙告状搅闹。”

卢卷听了哈哈大笑,觉得全天下,也只有楚邪能这般的洒脱不羁,看淡名利。可惜那太子的心眼太窄,居然跟这样的散人过不去,最后到底是激得世外散人起了性子,特意一路上京来给太子添不自在。

“其实你若能请来太子,保管全京城的官员也不请自来,到时只怕你府上备的菜色都不够用。”

楚邪勾了勾嘴角:“太子殿下恐怕天热心焦,吃不下东西啊!”

卢卷听了这话倒是心领神会,二人此时在湖中凉亭里,四面环水,倒是不怕隔墙有耳,只管畅言道:“王爷您嘱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妥,将那书生安置在了我京郊别馆……不过太子的胆子能这么大?居然敢撤换试卷,李代桃僵?”

楚邪拢着眼儿道:“太子爷应该也是临时起意。原本皇上有意让本王入考监主持科考。想必太子得了信儿,觉得这养人的差事给本王似有不公,便暗自埋了眼线,准备换卷给本次科考的江东子弟,到时本王便要戴上扶植亲信,科考舞弊的帽子了。”

卢卷笑了笑道:“可惜,他没料到王爷你突然折返江东,这差事换到了他的头上,既然人手已经排布好了。他不如做个顺手人情,听说这次恩科前三甲,皆是京中旺族子弟,也不知私下里许了太子什么好处?只可惜被换卷的举子们,一朝寒窗苦读,辛苦写下的文章,却被他人重新誊写,署上了别人的名字。”

楚邪喝了口茶,望着湖水,心里想到:这太子其实也是干点人事的,不然那寒门举子一朝金榜题名,接下来就该是洞房花烛夜了,到时新娘子出不得门,他岂不是无宴可吃?

二皇子刘剡这时也到了王府。琅王听下人禀报便起身相迎。待得刘剡到了凉亭,便笑着问:“你们二人在聊些什么呢?可被我搅了清局?”

卢卷也不隐瞒,便笑着说:“正跟王爷说起这次科考被替卷失了头名的可怜举子呢?叫……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尚云天。”

刘剡也替那叫尚云天的举子惋惜,又问楚邪:“那举子看了头甲状元贴出的文章是自己的,便写了状子,要去宫门口敲鼓告御状,王爷你怎么及时发现,将他拦下了呢?”

楚邪当然不会说,当时他人在江东,生怕这举子突然娶妻,是以暗中派人跟踪着他。

若非这般,也不会发现竟然有人想要暗中杀害这书生,将他推入河中。他的手下心善,出手及时将那倒霉蛋救下,并将此事告知于他。

京城里恰好出现了两件雷同的轶事。据说两位落榜的举子因为心气不顺,先后投了护城河自尽,害得城门护卫连着几天下河摸尸体。

最后这些护卫们巡逻时看见有书生模样的人在河边晃荡,便干脆拉进衙门里关几天,免得再有投河的,捞起来伤风感冒、劳民伤财。

楚邪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处,立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猫腻,便加派人手继续跟着这书生。

待得这位举子出街看到了街口护栏贴的头名文章时,便闹着告御状。而楚邪听闻了手下报告之后,也一下子豁然开朗。

大沅朝的这位储君做事,真是艺高人胆大,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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