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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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明当时正在icu轮转,笔记上写着,患者尿毒症酸中毒入院,40岁男性,血压170/100mmhg,bun 32mmol/l,co2cp 16mmol/l,送来icu,来后患者出现心衰症状,肺底大量水泡音,该病人紧急治疗步骤。”

章副主任满脸惊讶,喟叹道:“这、这真是,本来不相信你泄题,可如果不是你替罗主任出题,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禹明,你本来是我们科里最有前途的年轻人,罗主任平时没少夸你,想不到你还这么年轻就不走正道,刘院长、程书记,你们也看看,一道题就算了,这可是连续五道啊。”

几人轮流传阅,面色严肃,偶尔抬头看看禹明和罗主任,渐渐露出不满。

气氛越来越凝重,几位教授正要发起第二轮责难,门口的学生们朝两边分开,病案室专管病历的负责人带着两名年轻校工来了,带来的病历太多,他们特地推了一辆病历手动推车,而病历上面,则堆着一些陈旧的厚本子。

科里人正奇怪,罗主任对那几人说声辛苦,禹明更有底气了,虽然没能联系上罗主任,但导师显然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

等病例车推到众人面前,禹明看一眼罗主任,罗主任不紧不慢走到病例车面前,找出第一本十年前的病例,在众人面前展开。

章副主任目光定了定,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上午我给病案室的侯科长打电话借病历,因为有份病历年代久远没录入电子系统,病案室的同事们帮忙找了一下午才找齐,时间不充裕,没来得及做ppt,曹教授,麻烦你把这份病历传阅下去。”

办公室安静了一会,议论声又起。

病历先拿出来一份,就这么摊在院领导和几位资历最老的教授面前。

赵教授抽出一张红色的麻醉记录单,紧接着又找出术前访视单和查房记录,为了和邻座的教授们一起观看,她眯着眼睛将纸张在面前竖了起来。

在座都是麻醉老本行,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

再次抬起头时,刘教授鼻梁上镜片的光芒一闪:“罗主任,这是……”

副院长和程书记对照着禹明的幻灯片来回看,也隐约明白过来。

舒秦离得有些远,看不清细节,但透过纸张的背面,依稀能看见手写记录。

“这是我2008年做的一例麻醉,当时我们医院的电子病历系统还在架构中,麻醉记录单和查房病志一律只能手写,但患者入院经过和围术期情况都完整地保存在病历里面。”

那份病历从刘教授手里传到了党委书记手里,又递给纪委王老师。

上级们确认完了,轮到下级医生互相传阅。

除了校本部的两位纪委老师,所有人都有临床经验。

大家都看出这位十年前的患者跟禹明笔记上的病例一样,都是肠梗阻导致脱水和电解质紊乱,送进手术室后,拟行剖腹探查术。

像这种典型的病例,症状和诊疗经过往往相似,但连患者的生命体征变化和年龄体重都这么接近,并不多见。

然而由不得他们不信,因为病历上的细节比幻灯片上的更吻合。相较于禹明的笔记,罗主任的这份才有可能是真正的病例来源。

“要不是亲眼看到截图,我也不敢相信两份病历会这么相像,十年一个轮回啊,这十年间,我们科手术间从三十多间变成了六十多间,年手术量更是从五万多台涨到了九万多台——”

嗡嗡嘈嘈的杂音不见了,空气里一片静默,章副主任确认过病历,嘴唇紧闭。

“可这也才一份病历,后面还有四道大的病例分析题,背景也都差不多,就算这份病历出现了巧合,总不可能五份都是巧合。”

“是啊,七年制这次笔试上的这道题目怎么说?”武教授跟章副主任互相一眼,指指禹明的幻灯片,“冠脉搭桥手术,还未开胸患者就血压骤降,接着就出现了室颤、心跳骤停,实施紧急复苏,试卷上这道血管活性药物的多选题,足足占了五分。而你禹明的笔记上,也有一道类似的题目。体外循环我们每天都做,但这种情况一年到头才有几例?”

这话提醒了纪委那两位科长,他们把手头那本看完的递还给曹教授,微笑说:“罗主任,能让我们看看第二道病例题的出处吗。”

五份病例早就找出来了,但禹明是“嫌疑人”,自己不方便过去拿,就让王南帮着病案室的人将剩下四份放到桌上,供大家翻阅。

光从【题干】上面看,第二道题目同时囊括了“冠脉搭桥”与“心跳骤停”,情况较特殊,处理起来较复杂。关键是,考点都是循环方面的用药,被人怀疑泄题并不奇怪,但abcd每一个选项完全不同,禹明想必是相关知识早已烂熟于心,自顾自在笔记上列了几道题目,并未写下答案。

罗主任温声说:“这是我15年6月份做过的一例手术,患者的抢救过程很成功,当时我曾专门组织过全科大讨论,后来我又根据当时的抢救过程,在私底下出了六道血管活性药物的多选题,这次七年制考试用到的只是其中一道。而禹明笔记上的这一例,则是去年年底的一次手术,两例麻醉之间相隔了足有两年。”

第二份病历开始传阅,在禹明的示意下,王南抱着病历走遍了全科每个角落,一轮下来,上至领导下至学生,人人都进行了确认。

一看病历里附带的“用药记录”和“全科讨论意见”就知道了,试卷上的题目出自罗主任自己做的这例麻醉。

而禹明做的那一例,仅仅只是发病过程相仿。

吴墨脸悄悄红了,盛一南目光闪闪,两人在后面拽了拽舒秦的衣角:“舒秦。”

舒秦装没听着。

“至于第三份,也就是肾功能衰竭合并心衰患者,从幻灯片来看,禹明是在icu轮转的时候遇到了这位患者,但我在试卷上出题的病历,是16年申请国家自然基金项目时做的一例样本。两位患者症状和病情变化确实很像,但通读这两份完整病例就可以知道,禹明的患者是入院前有肺部感染,在家治疗后半个月之后才出现心衰,而我的这例患者则是液体治疗时突发心衰,诱因不同,治疗措施也不同。““第四份则是我2010年做过的一位老年髋关节置换患者,该患者在放入骨水泥时出现了全身反应,禹明笔记上的类似病历发生在去年年底,也是一位老年髋关节置换的患者,但这位患者的病例实际诊断是脂肪栓塞,光看题目的确有相似的感觉,但考点和患者转归却完全不同。”

“至于第五位,疼痛病房的一位肺癌晚期患者,这位患者为了给家里节省费用,擅自将整片羟考酮缓释片掰成一半口服,这个举动使得药量快速释放,患者也相应地在夜间出现了呼吸抑制。这道题考的是床旁呼吸机和药物的使用,因为涉及到疼痛学的基础理论,很值得引起学生们重视,所以我将分值拟得较高。”

每位患者情况各有不同,但诚如罗主任所说,试卷上的五道病例题都在他自己的病历中找到了原型。

而且,主麻医生正是罗主任自己。

这还不够。罗主任又泰然说:“提交到学校题库的十五份试卷里,我一共出了六十余道大大小小的病例分析题,而且这些题目没有一道出自传统题库,全都源自我这些年在临床遇到的较典型的病例,现在这些病历就在病历车上,如果时间还来得及,科里可以一一进行确认。”

刘副院长和程书记露出释然的笑容,看罗主任去推车,起身拦住:“哎,老罗,再说下去就较真了,我们过来也就是了解了解情况,可这分明就是一场误会。”

“不过也多亏了这场误会,我们总算是知道这几年麻醉科业务迅速提升的原因了,老罗,你不简单呐,一位优秀的科室主任,能对全科上下都起到极佳的示范作用。”

章副主任抱着胳膊坐着不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非常钦佩的语气:“十年前的病历也能这么快找出来?罗主任的记性也太惊人了,换作是我,就算知道这题目是我出的,我也可能想不起究竟是哪份病例,电子系统当时还不完善,患者本来就不容易找,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出住院号?有点悬。”

办公室的紧张氛围本来已经有所松弛,这话一丢出来,众人面面相觑,是啊,要请病案室帮忙找这么久远的病历,起码要提供住院号。

可是,一名麻醉医生,尤其是高级职称的麻醉医生,一年下来经手的麻醉何止千例,就算题目是自己出的,都已经十年前的事了,别说住院号,能想起患者的名字就属奇事了。

赵教授和刘教授听了这话,也觉得不太对味,十年前的病例,不可思议。今晚就要竞聘演讲了,副院长和党委书记都是能左右竞聘分数的领导班子成员。

一场举报风波,本来证据确凿,岂料弄到最后,原本处于不利地位的罗主任和禹明反倒成了最大赢家。

而他们这几个中间派,统统沦为罗主任在领导面前刷好感的工具,认真想起来这件事不难做到,只要准备五份相撞的病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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