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这五日“昏迷”堪称本心摸底,将身周人的态度摸了个透。外祖母每日必来,对着她哭过悔过叹过,舐犊之情拳拳之心让她动容。
不过,可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比如大舅母何氏——大舅父祁孝儒乃中书省右谏议大夫,离朝廷中枢仅一步之遥。何氏身为当家主母,安置表小姐细致入微,无半分不妥。但这不代表她没怨言,归晚可听她站在自己床边怨过:“杭州失守,皇帝若追究起余怀章的责任,只怕会牵连夫君……”
再如这位二舅母梁氏,性格没有何氏那般谨慎,也从不替身为兵部侍郎的夫君忧心。不过作为两位嫡小姐的母亲,她不理解老太太为何要偏疼归晚,亦如她所言:“外孙再好,毕竟带个‘外’啊!”
除了已嫁的大表姐,归晚还有两位未出阁的姐妹,她们每每随长辈而来,很少单独逗留。不过就在她“醒来”的前一日,二表姐祁浅趁林嬷嬷去熬药的功夫来过一次。
她什么都没说,唯是站床边望了自己良久,留下鼻间重重的一声“哼”。
这一声“哼”,颇有点意味深长啊……
归晚吃过东西总算有些力气了,她撑着引枕直身,问了她最想问的话:“祖母,杭州如何,我父亲如何了?”
因为女儿病逝,杜氏一直对余怀章有怨,觉得他没照顾好妻子。但有怨归有怨,他毕竟是外孙女的亲爹。
“杭州破城后,你父亲一直没消息。不过不必担心,云麾将军方定雁门便直接挥师南下,早几日就到了。有他在,没个平不了的乱。”
归晚知道,祖母口中的云麾将军便是沂国公府的二公子江珝。因为战事,这几日关于他的话可没少听。据说他自幼长于幽州,身上带着不同于中原的燕赵任侠之气,睿智骁勇:十五岁带百人突袭几万敌营,斩其敌首;十八岁平定兖州;二十岁便封为正三品云麾大将军,实乃一时之豪,无人出其右。
凌乱的记忆中,归晚逃离杭州前还听父亲和一位秦姓将军提过他,道若非他困身雁门之战,两浙路叛军定不敢如此猖獗;倘若有他在,杭州之围必解。
如是,余归晚稍稍放心了。
这五日她不仅看透了人,也明白件事:自己回不去了。既来之,则安之,好歹她出身世家,还有个容身的地方。不过即便如此,她深知这个世上父亲和弟弟才是她真正的依靠,不管从原身的感情亦或自己的理智上思考,她得找到他们……
余归晚正想得出神,眼前忽然多了颗剥皮的荔枝,林妈妈正笑吟吟喂给她。
“这是青旂送来的,知道你最爱荔枝他日日遣人来送,只盼你醒来便能吃到。”杜氏含笑解释,话里无不欣慰。
薛青旂——归晚记得,他是权倾朝野的右相薛冕的嫡子。薛冕与余怀章因同科相识,莫逆于心,遂做了儿女亲家。所以,这位薛公子应该就是“余归晚”的未婚夫。
想来这位侯府表小姐也是命好,据说薛公子是风流蕴藉,才华素茂,年方弱冠便任翰林知制诰,为皇帝拟写诏书。最重要的是,他对未婚妻极用心,听闻两浙动乱他不畏涉险执意南下,余归晚便是他从江宁带回来的……
“归晚你可知啊,自打送你回府后薛公子日日探望没一天落下的。啧啧,真是一往情深。”二舅母梁氏抿笑,说着又瞟了眼窗外叹声,“往常这时辰都到了,今儿怎还没来呢?”
大舅母何氏接言:“雁门之战方定,两浙路未平,这几日朝廷定然诏书不断,薛公子且得忙着呢。”旋即,她又望向归晚笑道。“咱不急,早晚都是一家人,不差这一日半日的。”
这话一出,老太太和梁氏都掩口笑了,笑得余归晚好不尴尬。
她当然知道何氏指的是什么。薛余两家婚约定,待归晚及笄便为二人完婚,说来可不就是今年。好日将至,只可惜原主命薄,亡在了回汴京的路上,让她这个穿越者截了胡。所以,对这个连面都没见过“未婚夫”,归晚不甚有感,况且弟弟失散父亲困险,她哪来的心思想这些。
她笑而未应,为做掩饰,赶紧朝林妈妈手里的荔枝咬上一口。
蜜汁四溢,唇齿留香。就在汁水浸润喉咙的那一瞬,归晚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措不及防,她“哇”的一声吐了!!!
这一吐,可把房里人吓得不轻。尤其是老夫人,心疼地搂着外孙女,赶紧遣人去请大夫……
两刻钟后,陈大夫来了。
只见老先生长须一捋,寸口一搭,然不过片刻两只苍眉登时拧了起来,他不可思议地愣了半晌,恍惚道:
“表小姐这是……有喜了?!”
第2章 前梦
开玩笑!!!
大伙差点吼出声来。可瞧着陈大夫那张郑重的脸,又因与他是世交,深知他医术秉性,故而这会儿惊得谁也说不出话来了。
尤其是归晚,她吓得冷汗都渗出来了。
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虽说穿越是个意外,但能重活一世她还是感到庆幸。至于配置高低,她不挑,可也不能这么捉弄人啊。
前世母胎solo,今世睁眼当妈——还是未婚妈妈!
要知道在这名声比命重,贞洁比天高的年代,未婚先孕意味着什么?归晚想想心都凉凉了。
杜氏也是不甘,追问下陈大夫解释:“前些日子并未察觉,可今儿表小姐脉象如珠滚玉盘,有轻微的滑脉之势,却是有孕无疑,不过孕日尚浅,二十上下。至于呕吐,并非妊娠,是方才冷热食相冲才导致的……”
陈大夫一再保证,容不得大伙不信了。杜氏嘱咐陈大夫定要守口如瓶,将人送走了。他一走,傍晚还貌似融洽的房间一时炸开了锅!老太太,大舅母,二舅母,轮番询问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还能是谁的,肯定是薛青旂的!”二舅母梁氏翻着眼珠子哼道。
杜氏求证地看向外孙女,而归晚也眨着一双清眸茫然地望向她,小脸稚嫩,却掩不住容颜绝色。当年她母亲在京便是出了名的标致,归晚随了她,甚至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张苍白的小脸,加上无辜的眼神,瞧得杜氏好不揪心,柔声哄道:“晚儿不怕,告诉祖母,祖母给你做主。”
归晚真是哭心都有了,她也想知道啊,可想到脑仁疼也想不起这孩子是如何怀的。
怎么可能想得起来?这具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何况那些零散的记忆。这些杂七杂八的片段根本撑不起原主短暂的一生,大多时候她都凭着运气去猜。
她无奈摇头。“记不起来了,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说罢一声连着一声地叹,小身子骨都快叹散架了。
杜氏心疼,揽着外孙女哄道:“不想了,咱不想了……”
不想了?惯孩子也得分个时候吧,这关系姑娘家的声誉不说,若传出去,武阳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脊梁骨还不得让人戳破!本来就是个潜在的祸患,这会儿又添了一遭,侯府可不敢留她一辈子。大夫人何氏压着性子道:“归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再好生想想。若这孩子是青旂的,咱还能挽救,毕竟你早晚都是薛家的人。”
别说她们,就是归晚也迫切希望这孩子就是未婚夫的。可一点蛛丝马迹都想不起来,让她如何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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